蒋建辉也没问她原因,打了声招呼就回去了。
叶纤红深吸一口气,往村里走去。
叶纤红的家,在虞城市西边的郑家村,离县城只有二十多里路。
村子建在山脚,再往里没有人家,所以没有直通县城的班车。
想去城里,一般骑单车,半个小时就到了,如果不骑车,得走二里地,绕到隔壁的平原村坐车。
平原村有104国道穿过,是乡政府所在地,交通非常便捷。
走进村子,碰到从田间地头干农活回来的左邻右舍,叶纤红免不了要跟他们打招呼。
村里人都知道她是妈妈怀着嫁过来的,不是郑家亲生的,难免看轻她。从小到大,每次与同伴闹矛盾,他们都会拿这件事起哄嘲笑她。
而父亲是个特别老实木讷的男人,从来不会为这些事跟村里人争长短。
受委屈没大人护着,小孩子就会变得沉默。
叶纤红开始在人前少言寡语,在村里也越来越没有存在感。每次回家,都是低着头匆匆走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发现这次回来,主动跟她说话的人多了许多。
打开自家的院门,急切之下用力重了些,惊起院中正在啄食的鸡鸭,扑棱着翅膀嘎嘎叫着,四散逃开。
堂屋的大门开着,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戏曲声,是绍兴莲花落《翠姐姐回娘家》。
家里没有电视机和录音机,只有一台小小的红灯牌收音机,声音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这段曲子叶纤红听了很多年,每一句唱词都已记得滚瓜烂熟,但是妈妈仿佛永远听不腻。
只是每次听完后,妈妈都会悄悄抹眼泪。
前世她不明白原因,重生后,倒是轻易猜到了真/相。
第七章母女的心事
走进屋里,看到妈妈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前煮猪食。
把一碗煮熟的红薯,倒进装满泔水的锅里,用手一一捏碎,盖上了锅盖。
妈妈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一头便于打理的齐耳的短发,一件洗得发白的卡其色翻领衬衫,一条深灰色的长裤,脚下一双深蓝色的塑料凉鞋。
身子非常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因为长年吃药,头发已变得稀疏枯黄,脸色也腊黄腊黄的,年轻时漂亮的五官,此时再也找不到当年的痕迹。
叶纤红看过妈妈年轻时的照片,那时的她,红/润的脸蛋像溢满浆/汁的苹果,头发又黑又亮,皮肤又白/皙,是个少见的美人。
没想到才过去十几年,妈妈就像被风吹干了似的,四十来岁的女人,皱纹比六十多岁的奶奶还多。
“妈——”叶纤红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走进厨房叫了一声。
“回来了啊!”叶知书转头望了女儿一眼,喜色从脸上一闪而过,又回头在灶上胡乱拾掇着,嘴里嚷道:“你先洗个脸歇一歇,等我喂完猪,就做午饭。”
早上婆婆给女儿打电话,她自然知道了,也猜到女儿中午就会到家。
她还专门去了趟地里,摘了些新鲜的蔬菜瓜果回来。
“不急,我还不饿。”望着妈妈瘦弱的背影,叶纤红强忍着难过,笑着说道。
见妈妈站在灶前没动,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走过去把手搭在妈妈肩上,头低下来,伏在妈妈的背上。
妈妈实在太瘦了,背后的肩胛骨可怕地突起,身上仿佛没有一两肉,只剩一张皮了。想到前世没过几年,妈妈就过世了,一时心酸难挡,眼泪悄悄地滚落下来。
叶妈妈身子僵了僵,双手撑在土灶上没动。
女儿小时候,最爱抱着她的大/腿撒娇,长大懂事后,她就不愿意跟自己亲近。
她明白原因,是怪自己怀着她嫁过来,害她被村里的同龄人孤立和耻笑。
在农村,总有长舌妇爱说这些,她也管不住别人的嘴。
生儿子时,身体又落下病根,一直干不了体力活,想为女儿出头也力不从心。
老公是个憨厚人,明知女儿不是自己的,也照样养着,就冲这一点,她也没理由怪他。
婆婆是个自私又霸道的人,手伸得很长,即使两个儿子早已分家,她还经常插手他们的家事。
对这个没血缘的孙女,自然也不会有好感,说的刻薄话一点不比外人少。
这次为了小姑和侄子,她居然要插手女儿的亲事。
叶妈妈原本很生气,觉得婆婆和小姑太过份,不把她这个当妈的放眼里,打算搅黄这次相亲,免得害了女儿,后来听老公解释,才知道那个男孩子家里条件不错,人也长得好,就没有吱声了。
女儿命苦,做父母的没本事,护不住她,她希望女儿能嫁个厉害的男人,那样就不会被人欺侮了,叶妈妈这样打算着。
锅里的猪食煮开后,发出咕咕的声音,叶纤红一惊,连忙收了泪,身子退到一旁说道:“妈,你歇一会,猪我来喂吧——”
叶妈妈见女儿这次回家,像换了个人似的,懂得体恤自己了,心里的欣喜无法形容。不想冷了她的心,就拿起灶上的抹布擦了擦手,笑道:“那也好,你来喂猪,我去淘米洗菜——”
叶纤红揭开锅盖,拿起勺子搅了搅猪食,舀起来装进木桶里,又在旁边的大铝锅里挖了一碗煮好的杂粮粥,倒进木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