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喽啰丢下安全带,又蹲低身子,把座位旁的女尸翻了个面,托着一侧腋下抬起来。
他本意是举高点让外面的男人能看得更明确,没想到还没用力,女尸的手臂就整个断了,沉重的身体“吧嗒”一声落回他脚边,他手上只剩下一条隐约能看见白骨的手臂。
空气凝固了两秒。
这位倒霉催的小喽啰说:“……不是我干的。”
“……”男人应,“看出来了。”
外力搬动是女尸手臂掉落的原因之一,但在那之前,那条手臂跟肩膀衔接的关节早被咬断了,仅剩下一层皮肉相连,只要稍微受力,就会彻底连根断裂。
“有人翻过这些箱子。”这时,旁边负责检查其他行李物品的另一个人说。
他转了个身,把之前正查看的箱子推出来。箱子向上敞开着,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衣物四下散落。
男人脸色阴沉,一对眉毛拧成了死结:“这么说……有人赶在了我们之前?”
“应该不是人。”之前的小喽啰走过来,从箱子里捡起一件白色的衬衫。
他把衬衫撑开,对光一照,上面赫然印着一个灰色的梅花脚印。
机舱里的气味太熏,一行人在调查采集了相关信息后,退到飞机下,围在车边开了个小会。
领头的男人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戒指,目光在几个属下身上睃巡:“所以,谁来总结一下?”
几个人噤若寒蝉,过了一阵,才有个人抬起头,硬着头皮做了个表率:“根据已知的信息,在我们赶到前的半个月内,一只花豹——或者小个子的狮子?——钻进了这架坠毁的飞机,咬断了一个女人的胳膊,再咬断安全带,带走了……也可能是拖走了失踪的孩子。”
他身边的同伴补充:“在这期间,这只大猫还翻箱倒柜,拉开行李箱拉链,打包带走了所有值钱的小物件。”
“对,是这样没错。”
男人幽幽问:“你们想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一只成了精的花豹……或狮子?”
他的下属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头不语。
“可以,非常具有魔幻现实主义的故事。”男人拍了拍巴掌,“拿去讲给我可爱的小侄子听,他大概会信。”
他还想说什么,驾驶座的向导回过身,说:“可能的。”
“在当地的传说里,有豹神娜雅的存在。”向导操着一口蹩脚的英语,说得煞有其事,“当草原之子降临,娜雅会慷慨现身,帮助他,保护他……”
“好的,我知道了。”男人敷衍地打断向导的热心科普,“你可以闭嘴了。”
为了强调,他还特地换成英语说了一遍:“闭嘴,谢谢。”
乔安娜侧耳听了半天,听懂了的只有这么一句。
她这下又觉得这帮‘搜救队’不是什么好人了:不说对动物的态度,对人的态度怎么也这么差劲?
她决定再多观察观察,把丹往身边拢了拢,为防丹趁自己不注意又乱跑,干脆把丹推坐到地上,用一只后爪压住丹的两条腿。
折腾完这些再抬头,树下的几个人人已经开完了会,各自散开来。
两三个人返回飞机上,一番折腾,搬出来个不大的橘红色铁箱——黑匣子。
用于保护记录飞机失事前状况的电子设备的‘黑匣子’,其实不像名字所表现的那样呈黑色,相反,它表面会漆上鲜艳显眼的橘红色,方便出事后寻找。
每架飞机上通常会配有两个黑匣子,一个用以记录飞行数据,一个用于记录通话和驾驶舱内的声响,而被乔安娜当做搜救队的一行人装上车准备带走的只有一个——记录通话和驾驶舱内声音的那个。
乔安娜并不清楚他们带走的是哪个,但她知道这样不对。
一般人调查事故都是恨不得材料越多越好,巴不得把现场整个抬回去详细研究,怎么还有人主动减少参考资料给工作增加难度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印证了她的预感。
那帮人把带来的工具收拾好丢回车上,又搬出两个塑料桶,拎上飞机。过了两分钟,进去的人转身出来,划燃一根火柴,丢进飞机里。
闪烁的红光迅速从机头蔓延至机舱,他们点燃了飞机!
丹隐约还记得生母跟飞机残骸之间的联系,见机头破洞里喷出火苗,着急起来,小手拍打着地面,“啊啊啊”叫出声:“妈咪!妈咪!”
所幸火苗烧得正旺,噼啪的炸响正好掩盖了他的声音,乔安娜及时反应过来,用一只前爪堵住他的嘴,制止接下去可能的动静。
她盯着丹的眼睛,压低嗓音:“嘘,别出声!”
她再迟钝也该知道来的这帮人非正规救援队了,装备不正常,操作不规范,成员个人素质还极差。
现在再想想,他们拖了半个月才出现也有了解释:他们压根就不想救人,跑一趟只是为了确认人有没有死光罢了!
……也许,说销毁证据还更恰当?
火焰从飞机破掉的窗户里窜出来,贪婪地舔舐着周边的一切,很快,在烈日下烤得干枯的草地也烧着了,火势爆炸般向四周蔓延开。
身为其他人顶头上司的男人仍站在原地,皱着眉,定定盯着一个方向。
机舱里的种种痕迹是野兽留下的不假,有野兽路过,纵使失踪的男孩能在坠毁中幸存,如今也肯定凶多吉少。神明庇护一类的鬼话他绝对不会信,路过的野兽大概是咬断了安全带,把男孩拖到哪吃掉了。
至于被翻乱的行李箱,听向导说附近生活着狒狒,灵长类能拉开拉链没什么大不了的,连收集亮闪闪贵重品的爱好都情有可原。
他是这么想的——原本是这么想的。他既已逻辑自洽地解释了所有异常,准备收拾好回家了,可为什么,刚刚好像隐约听到了失踪的男孩的声音?
男人朝声源观望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想过去仔细查看一番。两个属下靠过来,说着“起火了危险”,搀住他的臂弯,把他送上车,自己也跟着跳到后座坐好。两辆吉普如来时一般飞快扬长而去,男人刚才盯着的树后有影子动了动,一条黄底黑斑的尾巴掉出来,接着是两条挥舞的小胖胳膊。
对于乔安娜离开的命令,丹拒不合作,固执地坚持着要回飞机上找妈妈。眼看着火就要烧过来了,乔安娜没办法,叫来辛巴,她咬后领辛巴咬裤腿,母子俩半抬半拖着丹,朝上风向撤离。
人为的火灾并不像雷电引发的天然野火,没有随后到来的暴雨扑火,大火绵延不断,一直烧了一天一夜才慢慢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