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个雨季,它没有再像以往一样在雨水的呼唤下如约醒来。
老话说得好,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乔安娜之前一直将这条河看作理所当然存在的一部分,?直到它干涸了,才恍然间后悔莫及。
所谓干涸,并不是指河里就一点水都没有了——近些日子一直在下雨,?地上随便一个小坑都能积起一洼水,河道本身地势较低,?当然不可能保持干燥。
四周汇聚而来的雨水在河道中央形成了一条一米多宽的浅溪,潺潺流动,而对于一条河而言,这样的径流量显然远远不够。
不说撑到旱季,只要停上两天雨,?这条‘小河’就会立马在阳光下化为泡影。
不太对劲,乔安娜想。
要说是干旱太久,降水量不够河水恢复,纯属胡扯。
这个雨季的雨可比前两个雨季来的豪爽多了,接连几天大暴雨,她都有些担心会不会发水灾。
沿岸补水正常,水流量却迟迟不恢复,不管怎么想,原因都应该在上游。
上游没有水流下来,根本的源头断了,下游就算凭着降水多短暂用雨水攒出一条大河,也难有后继之力。
上游又能出什么岔子呢?
乔安娜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立马启程溯游直上探个究竟。
不等她做好详细的行程规划,风里突然传来了野犬的嗥叫。
好歹朝夕相处同出共入了这么些天,乔安娜多少对野犬们各种叫声的含义有所了解,因此她立刻判断出,那是遇到危险时的警报。
它们遇上麻烦了。
小伙伴有难,乔安娜不可能不帮,更何况丹还待在野犬托儿所。
她匆匆带着辛巴和艾玛折返,朝野犬们的巢穴跑去。
母子三个赶到的时候,先一步赶回的野犬们已经自发组成了防御战线,面朝着袭击者,恐吓性地龇着牙,低低咆哮。
乔安娜首先往旁边的树上看了一眼,茂密的枝叶间隐约透出些肉色,丹安稳地躲在那,悄悄窥探战局。
她松了口气,让辛巴和艾玛过去跟丹待在一块,然后才扭头去看跟野犬们对峙着的敌人。
长了癞疮般坑坑洼洼的皮毛,缺了半只的耳朵,浑浊的眼睛——竟然是个乔安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熟人,伊芙。
伊芙的三只幼崽个头已经隐约有超过她的趋势了,一身带着斑点的皮毛柔顺漂亮,年轻而强壮,簇拥在母亲身边,不甘示弱地与野犬们对吼。
当然,伊芙的幼崽养得怎么样不是乔安娜关心的重点,她只关心一件事:“——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他……”想起孩子还在旁边,乔安娜以过人的控制力勒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强行把音节扭向另一个方向,“喵的还敢回来?!”
果然让步只会让无赖得寸进尺,她今天不跟伊芙把新仇旧账一起算清楚,她就不叫乔安娜!
她气势汹汹地冲向伊芙,也许是她的气势太强,伊芙和三个幼崽齐齐向后退了小半步。
乔安娜一出手,野犬们显然把她的举动当成了冲锋的号角,也跟着围上来,对伊芙和伊芙的幼崽们发起了进攻。
混战中,乔安娜很快注意到,伊芙的一条后腿活动不太自如,挥爪的力道也大不如前,想来当初她虽然没一口气咬死伊芙,但绞颈窒息的那几秒依然给伊芙的身体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她心里隐隐有些说不上来的发堵,不过想起北边水塘被伊芙抓得绝迹了的水羚和鲶鱼,这不合时宜的优柔寡断就被她干脆利索地掐死在了摇篮里。
别忘了,这货还偷过她的储备粮仓呢!
伊芙在乔安娜的抓挠和撕咬下狼狈地躲闪,跟被野犬围攻的幼崽一起连连后退。
野犬们的主要目的是将可能伤害幼崽的陌生花豹驱逐开,而非不留余地地赶尽杀绝。把伊芙一家赶离巢穴五百米后,它们停下了攻势,转攻为守。
乔安娜可不愿意就这么善罢甘休,开什么玩笑,伊芙胆敢把她当初下的最后通牒当耳旁风,是把她当傻子还是觉得她好欺负呢?
她对伊芙穷追不舍,咆哮着,怒吼着,抡圆了爪子往对方身上招呼。
三只花豹幼崽自然无法作壁上观,想过来助阵,却被母亲喝止了。
伊芙低伏着身体,藏起脆弱的咽喉和胸腹,沙哑地开口:“我不是故意的。”
——信了你的鬼话!
乔安娜鄙夷地撇嘴,攻击没有丝毫停顿。
“北边的领地被两脚兽占据了,他们会伤害我的孩子,我只能回到这里来。”伊芙反射性躲了一下,却没躲过,生挨了大半力道,痛得龇了龇牙。
“我的孩子很快就能独立了,”她吃力地喘了口气,语气和姿态都带着十足的示弱意味,低声下气地为幼崽谋求生机,“等他们离开,我马上就走。”
伊芙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乔安娜留意到她话里的一个关键词,动作一顿:“等等,你刚才说,两脚兽?什么两脚兽?”
伊芙愣了愣:“之前在你领地内还出现过——你不知道?”
“你说的是,只用两只爪子走路,身上长着花里胡哨的毛,会使用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工具……的那种两脚兽?”
伊芙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曾有的老成和机敏所剩无几,留下的更多是饱经困苦磨难的疲惫与沧桑。
她看向乔安娜,目光里有意外,也有感同身受的理解:“看来你也见识过他们的攻击手段了。”
她原以为乔安娜会跟其他不幸遭遇过两脚兽又侥幸逃脱的同类一样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哪料到面前年轻的母豹眼睛一亮,神色间明显流露出欣喜和兴奋来。
“妙啊!”对方兴高采烈地喊道。
伊芙:“……”
这只母豹怕不是被吓到精神失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