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的脚步声往隔壁的屋子去了,大概是先去喝口水歇会再打道回府,乔安娜倍感无趣,甩了甩尾巴,又站起来继续晃悠。
她正想着心事,隔壁的门帘“噼啪”几声轻响,几双鞋子踩在沙地上,蹑手蹑脚地往这边过来了。
旁边的窗户外面倏地冒出一颗脑袋,又一颗,再一颗。
因为很多窗格的玻璃碎了,横七竖八地贴着缝补的胶带,很难透过玻璃看清屋内的状况,所以三颗脑袋都挤到了唯一一个没玻璃的窗格前,挤挤挨挨地叠在一起,用自以为很小声但乔安娜的听觉能听得清楚的音量讨论着——
“就是它吗?”
“是的,没错了,一只母豹,跟航拍视频上的一样。”
“比想象的小多了,这么小的个子,是怎么……?”
“——哎!它打哈欠了!我看见它尖尖的小牙了!”
“我也看到了!太可爱了!”
乔安娜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前爪,即使被关在笼子里这么久,一直没运动,皮下的肌肉轮廓依然清晰可见。
exm?这能叫可爱?她哪根毛跟这种软绵绵的形容词沾得上边??
兄弟们,友情建议你们去看看眼科。
乔安娜忍不住又抬头朝窗边看了几眼,这一回,她沉默了。
她见过的动保组织男性志愿者,包括她在的这个据点的,基本全都是彪形大汉那一挂,都留着络腮胡,凶神恶煞,一身匪气,看上去比恶霸还恶霸。新来的这三个男人也不例外。
三个个头一米九打上、虎背熊腰的壮汉佝偻着腰,挤在小窗口偷偷看着她,因为她的一个小动作欢呼雀跃,像小女生一样尖叫着“真可爱”……
她错了,跟他们仨比起来,可爱跟她的反差还不算大。
在据点的生活并不总是安逸平静的,比如送走三个少女系壮汉的当天午后,天就下起了暴雨。
瓢泼的雨势持续到天黑还没有停歇的趋势,乔安娜后院的新居泡汤了,不仅如此,连集体病房都被淹了。
雨水漫过了门边用砖头垒起来的门槛,形成一个小型的瀑布,一股脑往屋子里灌。
水位上涨到垫高的笼子底座时,据点的人都起来了,手电筒从四面八方亮起,白色的光柱穿透黑沉沉的雨幕,给暗夜添上几分热闹的光彩。
大家似乎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慌乱的呼喊只响了几句就平息下去,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匆忙却有条不紊地展开抢险救灾工作。
陆续有人进来把关着动物的笼子往外搬,乔安娜个子最大,笼子也最大,理所当然地被留到了最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老兄,”乔安娜对屋子对面的条纹鬣狗说,“看来我们俩都被遗忘了。”
条纹鬣狗苦大仇深地看了她一眼,把断了的爪子从积水里抬起来,甩了甩水。
负责搬运的男人们忙得脚不沾地,抢救完动物病患们还要去搬不能沾水的电子设备,忙中难免出些纰漏。好在乔安娜还有个不离不弃的真爱——最喜欢她的天使医生。
安吉拉急急忙忙跑过来,扶着门框,把头探进屋子里,看见乔安娜的一刻,明显松了口气。
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金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还在不断往下滴水,肉眼可见的狼狈,却不忘弯下腰,柔声安慰乔安娜:“好姑娘,吓坏了吧?没事,我来了。”
她抓住乔安娜的笼子,用力往外拽了两下。
铁笼子三四十斤,加上乔安娜的体重,统共一百多斤,比她整个人都重。她压上了全身的重心,也没能撼动分毫。
“安吉?”外面又有人趟着水过来了,“你果然在这!”
看清屋内的状况,他一个箭步冲进来,用身体挡开了安吉拉:“你当心手!”
安吉拉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顺着他的力道退到一边,急着解释:“利奥,她的伤口还没好全,不能泡水……”
利奥,全名利安德,安吉拉医生的对象,整个据点乔安娜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你就想着这家伙!”利安德回头瞪了乔安娜一眼,乔安娜也正瞪着他,一人一豹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敌视。
两看生厌,这个词可以说是为他们俩量身定做的。
跟乔安娜不喜欢他一样,利安德也不太喜欢乔安娜。
他不喜欢乔安娜的理由非常简单——自从这只母豹来到据点,他的安吉就变心了,每天张嘴闭嘴都是“我的姑娘”,平时有空还光找母豹说话!
得亏是只花豹,要是个人,他非找它打一架不可。
利安德无心跟乔安娜眼神较劲,很快又转回头去,接着批评安吉拉:“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它重要还是你身体重要?”
安吉拉不愧是乔安娜的真爱,毫不犹豫就答:“她!”
利安德:“……”
他终于放弃了这个注定会让他心碎的问题,另找重点:“搬东西这种重活不是给你干的,说了多少次,直接喊我就行。”
王这时也发现搬出去的病患中少了两个了,带着一个人跑回来,看了看站在乔安娜笼子前的两个人,果断领着同伴去抬条纹鬣狗的笼子。
“好了,快点吧,她的伤口真的不能沾水。”安吉拉推了利安德一把,见他故意站着不动,抱着手臂沉着脸,一副‘我超生气’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软声道,“我知道啦,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先叫你!”
利安德这才算满意了,哼了一声,把手电筒交给安吉拉,扭头开始在屋子里找工具。
未经麻醉的猛兽完全有可能一口咬断伸进笼子里的手指,搬运笼子时一般会用铁棍穿过栏杆缝隙,再拎着两端抬起。但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多余的搬运棍,也许是被人带走了,也许是沉没在昏暗的水面下。
眨眼之间,水位已经快淹到乔安娜的肚子了,利安德一咬牙,硬着头皮空手抓住了笼子。
虽说安吉拉再三保证乔安娜不咬人,但利安德显然对乔安娜没有充足的信任值,用尽可能少的手指勾着栏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乔安娜的一举一动,确保发现不对能及时撒手。
乔安娜默默看着笼子上的手,利安德戴了一对厚手套,不过以她的牙齿和咬合力,手套基本形同虚设,只要她想,随时能轻松咬断那几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