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以为她心里不痛快,劝道:“姑娘想开些,等以后嫁了人就都好了。”
唐婉却抬头朝她笑,“春枝,没关系的,这么些年我早就习惯了,从前小,或许对她们还有期待,如今……却是不会了。”
春枝背过身去悄悄擦了眼泪,今儿姑娘及笄,夫人不仅没来,连句话也没让下人来传一下,世上怎会有这般狠心的亲生母亲!
春枝劝她,“姑娘也不必灰心,老太太总是心疼姑娘的。”
今儿是老太太亲自给姑娘挽的发呢,从前大姑娘及笄也没这待遇的。
唐婉唇角扯出个苦涩的笑,有些事,春枝看不明白,她却是看得真真的,可这些话就不必说出来再让春枝多担一份心了。
主仆俩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夏枝的声音,“绣兰姐姐怎么过来了,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绣兰是老太太院里的一等丫头,轻易不往点绛院来的。
绣兰的声音传进来,“今儿二姑娘及笄,先前姑娘们都在,老太太不好说什么,这会来请二姑娘过去说话呢。”
主仆俩对视一眼,见唐婉点了头,春枝走出屋子,“劳烦姐姐走一趟,咱们姑娘换身衣裳就过去。”
待春枝重新进了屋子,唐婉已经收拾妥当,衣裳倒是没有换,只头上原本该是玉簪的地方重新插了根银簪子。
春枝看在眼里,没有说话,跟在唐婉身后往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老太太住在福寿院,从点绛院过去,几乎要横穿整个唐府。
“姑娘,奴婢就说老太太心里是有您的,您瞧,还特地叫您过去说话呢。”春枝忍不住替自家姑娘高兴。
唐婉笑了下,没有接话。
老太太也是这两年才开始对她上心的,至于原因嘛,其实也不难猜。
进了老太太院子,一阵檀香扑鼻而来,老太太信佛,院里供了小佛堂,每日早晚都会诵经祈福。
绣兰站在屋外,见唐婉来了,给她打帘,“二姑娘赶紧进屋里去,老太太在里头候着呢。”
唐老太太正同身边的田嬷嬷说话,听见声音,两人停下话头朝唐婉看过来。
今儿日头正好,唐婉站在门口,整个人隐匿在光线里,瞧不清五官,却映衬得她的身段纤细匀称、玲珑有致。
老太太心里不由赞了声,面上也露出几分笑意,“二丫头来了,快过来。”
唐婉规矩规矩给老太太行了礼,“祖母您找我。”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显得十分亲呢,“咱们祖孙俩许久不曾好好说说话了。”
说着,她朝田嬷嬷看了眼,田嬷嬷会意,将屋子里的小丫头都带了下去,自己则守在了屋门口。
唐婉忽然明白老太太想说什么了,她低垂着头不说话,将平日里人前沉默寡言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致。
老太太细细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心里默默给了句评价:倒是沉得住气。
良久她缓缓开口,“二丫头可怨祖母?”
唐婉心里发笑,面上却霍然抬头看向老太太,懵懂的眸子里满是震惊,“祖母何出此言?”
唐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些年你母亲的所作所为祖母都看在眼里,只是她是你的亲生母亲,有些事祖母也不好插手,”说到这里,老太太拉了唐婉一只手握在掌心里,“这些年苦了你了。”
唐婉摇头,“祖母,孙女不苦的,母亲不喜孙女,定是孙女哪里做得不够好,不怨母亲和祖母的。”
闻言,老太太欣慰的笑了,“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她轻拍了下唐婉的手,“你是个好孩子,如今也及笄了,祖母今儿给你交个底,你是咱们唐家的女儿,将来你的亲事代表的是咱们唐家的脸面,祖母定亲自为你考虑,断不叫你受了委屈。”
“孙女谢祖母疼爱。”唐婉不着痕迹的抽回手,赶紧跪下来给老太太磕头,面上羞得不敢抬眼看老太太,“祖母,其实孙女还想在家多留两年,好给祖母尽孝呢。”
唐婉离开后,田嬷嬷进来伺候,唐老太太问她,“你说,给二丫头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才好呢?”
田嬷嬷伺候唐老太太四十余年,是府里的老人了,老太太信任她,愿意同她商量,她想了想,“二姑娘性子好,长得又好看,配什么样的人家都可以的。”
老太太却摇头,“士农工商,咱们唐家三代经商,商户出身,身份低贱,她又生得这般模样……”
田嬷嬷没明白,但二姑娘生得好她是很赞同的,“老太太说的是,二姑娘那模样俊的,满京城也难找到第二个,到底是随了她……”
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她赶紧顿住了口。
老太太看她一眼,没有苛责,“我做梦都想让唐家再上一层楼,如今看来,或许得靠二丫头了。”
这句田嬷嬷听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是想让二姑娘高嫁,可唐家的身份摆在这里,想做高门大户的正妻只怕不易,但凭着二姑娘的姿容,想做一府宠妾还是绰绰有余的……
点绛院。
春枝得知了老太太与唐婉说的话,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姑娘、姑娘,奴婢就说老太太心里是有您的,如今奴婢只盼着您能嫁得如意郎君,早日脱离这个苦海。”
唐婉勾了勾唇角,心里的话到底是没说出来,且让春枝做几日美梦吧。
老太太的算计她岂会听不明白,明明都是她至亲的亲人,按理说这些年早该习惯的,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还是无法淡然视之。
心里就像被针扎过,不是很痛,但细细密密,又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