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眼又开始溢出眼泪,他吸吸鼻子憋回去,紧紧抿唇,可这样根本止不住眼泪,他又慌里慌张低头。
他低着头,白金色的狗毛沾满了汗、泪和灰尘,脏兮兮地黏在一起,白皙的脖颈有一道刺眼的红痕,应该是方才和牧东打架时受的伤。
怀童知道什么办法最能对付他,也不恼,直接撂下一句话:再哭,我就走了。
裴青学吓得打嗝,眼泪瞬间止住,手指哆嗦地去扯怀童的衣袖,还不敢用力,只敢虚虚地拉着。
他哭得实在是狼狈,原本白皙的脸被闷红,眼睛也是红的,布满血丝。
他嘴唇嗫嚅,嗓子哑得不像话:怀童,你骂我吧,打我也行
怀童摇头,面色平静地和裴青学平视。他摩挲胸前的十字架,裴青学,我了解你。一年前的事,我也知道说出那些话不是你的本意。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难以原谅。
记忆宛如火车呼啸而过,怀童已经无法分辨以往发生的,究竟那些是真,那些又是祂强行塞给他的假回忆。
我曾经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但你好像从没有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
裴青学哭得泣不成声: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和你一起住。我想,你没有怀家,你还有我,我可以作为你的家人,朋友。那些话,我不是想这么说。我我以为你会答应,可是你拒绝了,我那时候很生气,我以为你要路知雪一起走。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怀童,你不要我了。
泪水模糊视线,裴青学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怀童的表情。
失败了。
他太没用,他是废物。
裴青学呜咽着把自己埋进膝盖里,仿佛溺水之人,每一次呼吸都是痛苦。
他不抬头,又怕怀童走,留了一只手虚虚圈着怀童的衣角。
怀童看一眼他的手指,灰白的,惨败得如同主人的心情。他继续说:
离开以后,我想过很多。我想,之前是不是不应该对你这么好,让你变成现在这样。也许,我应该多说你几遍,让你改掉这些臭毛病。
但,唐白说的话管用,我说的没用。
不不是,裴青学拼命摇头,像是被人扼住脖颈,无法顺利地说完完整的一句话:我
怀童撩起眼皮看他,表情冰冷:是什么?
裴青学慌了,仰起苍白的脸看怀童。
不是听他,我听你的。他扑上去,直接抱住怀童,哽咽地说:我只听你的,一直听你的。
改脾气,进娱乐圈,都是为了你。
他哀求:我想让你看到,我已经在变好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和意料中一模一样的解释,怀童毫不意外。
他太了解裴青学了。他们一起从小长大,他连裴青学心情好的时候会穿什么衣服他都能知道,更别说这点解释。
等了一年的解释终于到来,怀童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心情。
原谅?释怀?开心?
都没有。
很多的是平静。
还有悲哀。
他和裴青学,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或许他们的关系早就有了间隙,像是达摩克里斯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怀童拨掉他的手,站起身:可是裴青学,你的人生不应该只为我,也不应该只有我。
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幼稚。
裴青学迷茫,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没有怀童,他能做什么?不为怀童,他又能成为什么?
裴青学眼泪无意识落下,像断线的珠子,意识到后,怕怀童嫌弃他哭,他又慌乱地用碰了灰尘的手不停去擦,擦得整张脸脏兮兮。
不能怀童,我做不到
我会长大,会好好说话,你别不要我。
裴屿让我给你机会。怀童说: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所以我来了。
机会?
裴青学连哭都忘记了,张着嘴巴,努力地仰着头去看怀童。
来给你这个机会。
想知道怎么才能和好吗?
怀童缓缓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和我打一架,赢了,我就原谅你。
墙角处,有一个影子动了动。
但两人都没有发现。
和怀童打架?他做不到!裴青学支着手起身,跌跌撞撞朝怀童走过去,呜咽:不可以,我做不到,怀童
怀童把手套摘下,捏了捏手指,抬起淡漠的眼,看他: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裴青学脚步停住,他狼狈地捂着腹部,那是方才被牧东狠狠攻击的部位。
好他妥协,声音苦涩,我答应你。
怀童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冲上去。
初中的时候,他们一起学过跆拳道、散打,也经常切磋。
每次切磋,常常是怀童赢。
他比不过怀童,也不想伤到怀童。
怀童的攻击快狠准,拳风阵阵,毫不留情。
但裴青学咬紧牙关,坚决不愿意还手。
怀童把他狠狠往墙上掼,压制住他的手脚,冷声:裴青学,你到现在还想让着我吗?是不是觉得我很脆弱?
不,我一点都不脆弱,怀童狠狠地攻击他的腹部,牙关颤抖不已,眼睛已经红了:为什么不打?你打啊!!!!
裴青学被他眼里的疯狂和愤怒感染,怔了怔,也开始还手。
两人真正缠斗在一起,空气被挤压得变形,拳拳到肉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裴青学还手后,怀童才真正感受到迟来的愤怒和难过。
仿佛是骤然爆发的火山,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他把鼻青脸肿的裴青学压在地上,气喘吁吁:我赢了。
话音刚落,原本晴朗的天转阴,乌云遮住太阳,天空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裴青学手遮住眼睛,又哭又笑,是,你赢了。
真的不要他了。
长达十五年的友谊,彻底画上句号。
是他没用。
对不起。
裴青学脸上混着雨水,泪水,痛苦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怀童喘了两口气,心里的郁结终于全部消失。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解脱似的,对裴青学说:赢了,原谅。
他的话在淅沥的大雨里,清晰地传达。
裴青学不可置信,眼泪滚落,看向怀童。
怀童把先前掉在地上的手套捡起来,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