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用完晚膳便回了内院,姑爷……”白露犹豫了下,“孟家郎君方才来了,姑爷与他一道出门去了。”
沈令蓁看了眼沈学嵘,担心道:“阿爹,他们怎好这样私下碰面?要是被皇舅舅知道了,岂不坏事?”
沈学嵘摆摆手:“这做贼的,怎么能心虚?他们十一年不见,理该这样大方地叙叙旧,藏着掖着反叫人生疑。”
沈令蓁恍然大悟:“是我思虑不周了。”她放下心来,“不过郎君这腿脚还是不方便的,他们去哪了?空青与京墨跟着吗?”
白露面露难色,看看一旁蒹葭,示意她讲。
沈令蓁奇怪道:“怎么答个话还推来阻去的,你们倒是说。”
白露小心翼翼看了眼沈学嵘,蒹葭眼一闭心一横:“他们去……去花楼了!”
沈令蓁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沈学嵘已经一怒之下拍案而起,捋起袖子:“好小子,在边关的苦地方闷坏了,头天到汴京就往那烟花巷柳之地跑?他这是置我家殷殷于何地,置我英国公府于何地?”
蒹葭和白露胆战心惊。
方才孟郎君来的时候,姑爷本是不打算去的。但空青在一旁出主意,说其实去一去,说不定有利于他与少夫人尽早修复关系。
姑爷问,这是什么道理。
空青说:“少夫人如今无非还是内疚,觉得无颜面对您。那您对她越好,与她越亲近,她必然越觉有愧,躲得越远。所以啊,您不如兵行险着,反其道而走,疏远疏远她,她一委屈,与您置气了,这不就想通了?”
然后姑爷就听了这暂时还不知道馊不馊的主意,出门去了。
蒹葭与白露有心在国公爷面前解释一句,说他只是做做样子,不是来真的,但沈令蓁还在场,这么一来,姑爷一片苦心就白费了。
正当两人踌躇之时,沈令蓁疑惑的声音响起来:“阿爹,花楼是什么地方呀?”
“……”
蒹葭和白露咽了咽口水。
气着了不该气的老丈人,没气着该气的少夫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赔了夫人又折兵?
作者有话要说:龟儿砸!昨天还夸你呢,今天又给我作死,我这当娘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第39章
华灯初上, 汴京的夜市繁华如昼。
此前战时设下的宵禁解除,这灯红酒绿, 纸醉金迷的京城又回到了不夜天的光景。
明朝馆里婉转悠扬的袅袅余音引得无数路人驻足, 可真能走进去的, 却是寥寥无几。
“明朝馆”中“明朝”一词, 取的是“今宵听君歌一曲,一曲流连到明朝”之意。与下等的花楼不同,这里是王公贵族的销金窟, 贵人们销的也不是娼妓,而是清倌人的戏和曲。
当然了, 金子面前, 没那么多守身如玉到底的清倌人。贵人们听曲听得情到深处,意到浓时, 挥挥手一掷千金, 也便真与这些才女应了那句“流连到明朝”了。
霍留行此刻正身在明朝馆中一间雅称“俗客”的厢房里。
“俗客”是李花的别名。这里的每间厢房都取了个花名,壁画上描的也都是花。
孟去非叫了两个弹曲的姑娘, 一把琵琶, 一架秦筝, 问霍留行想听什么。
霍留行笑得坦然:“你别为难我。”
河西也好,庆州也罢,都少有这样雅致享乐的场子。霍留行真不懂这些。
孟去非摇摇头,似觉话不投机,十分败兴,想了想, 让她们来首《春江花月夜》,待柔柔似水的曲声响起来,说:“还是与你聊正事。”
霍留行扬扬眉,目光意指两位弹曲的姑娘。
“放心,两个都是桩子。”孟去非给自己斟了杯酒,递给霍留行的则是茶,“这地方要还安插不上暗桩,我岂不白在汴京鬼混这么多年?”
**,接的客又多是权贵,这里就是消息通。这些王公贵族,说是来消遣,其实许多时候也办正事。
霍留行笑笑:“那就说说一年前叫你查的事。”
“这一年来陆陆续续都查遍了,还是没有结果。”孟去非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要不就是腰腹上没有疤,要不就是仿不出你的字迹、声音,要不就是身形跟你差太多,要不就是身手跟你差太远,挖空了都没找着一个能全对上的。”
霍留行皱了皱眉。
一年前收到那面从国公府取来的绢帕后,他反倒不着急找到沈令蓁的那位救命恩公了。
因为那手笔迹,仿得连他自己都辨认不出真假。能够掌握如此本事的人,倘使真对他抱有敌意,完全可以做更有价值的事情,而不必这样故弄玄虚。
只是虽非敌方,这件事到底还是梗在他心里。因越发认定对方不是简单的人物,继手底下的人百转千回毫无头绪之后,他便把这件事秘密托付给了孟去非。
“披氅上的徽记呢?”霍留行又问。
孟去非摇摇头:“不认识,谁也不认识。普天之下不好说,但我保证,大齐之内,真没有哪个家族,敢拿长翅膀的老虎做徽记。”
虎是什么?虎是百兽之王。百兽之王还长了翅膀,这种徽记,若非皇家御赐,一般人家谁敢用?
孟去非冥思苦想着说:“不是我迷信啊,你发现没,那绢帕上的两首词,好像跟谶言似的。一开始我们觉得,河西失了这么多年,哪来的烽火狼烟?可现在你看,河西收复了,玉塞和阳关的狼烟可以重新点起来了。再说这‘将军’一说……”
“明日‘那位’要给你封官,你觉得会封什么官?我猜多半是个中看不中用,听起来名声响亮却不掌实权的。算来算去,只能是朝里那些武散官。”他掰着手指算,“舅舅是从二品的节度使,你的品级得在他之下,那就是正三品的冠军将军,从三品的归德将军,正四品的忠武将军……哎呀,叫什么不要紧,左右是个将军,那不正好又应了那词的说法?”
霍留行嗤笑一声:“神神叨叨。”
孟去非啧啧摇头:“你说你读那么多经书修身养性,怎么就没养出点对鬼神的敬畏之心呢?反正我觉得这事有点玄乎,要不你改天去寺庙里求个签,问问天。”
霍留行嗤之以鼻,偏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差不多了。”
“急什么,我才跟你说上几句话?你这早早就回去了,能气得着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