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醒的三夫人气得脸色青白,打了来报信的丫鬟一巴掌:“三爷都跪了一夜了,你现在才来禀报我?”
那丫鬟满心的委屈,却不敢露出分毫,扑通跪下磕着头:“夫人恕罪,是世子那边拦了三爷身边的人不许报信,奴婢也是方才经过祠堂才知道的。”
三夫人心疼得不得了,忙洗漱更衣出了门,带着人到了世明堂正屋门前,却被侍奉的丫鬟告知世子昨夜并不在世明堂歇息。
三夫人看着抄手游廊上来回穿梭端着铜盆热水和帕子的丫鬟们,气得捂着心口:“世子爷莫不是刻意诓骗我这个婶娘?世子若不在这儿,这些丫鬟们是在服侍谁?”
被质问的丫鬟一脸难色,想了想还是低声道:“昨日夜里有位姑娘住进了东边的厢房……”
姑娘?昨日夜里?
她忽地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姑娘姓什么叫什么?”
“叫什么奴婢不太晓得,只听崔妈妈唤她一声程娘子……”
果然!
她只觉得心口发闷,火气直冲头顶,立时气势汹汹地带着人去了东厢房,却被几个力气大的粗使妈妈如铜墙铁壁般拦在了门外。
“放肆,你们敢拦我?”
为首的妈妈皮笑肉不笑:“三夫人莫怪,奴婢们也是听令行事。”
“听令?听谁的令?世子爷的吗?”三夫人冷笑着,她一早起来听说了这消息只以为是东窗事发,连忙赶来想认错求情,可一路走过来她已经冷静下来——那丫头进府不过两三日的时间,世子那边不会查得那么快,多半是为了别的理由。
而这别的理由,在她听到“程娘子住进了世明堂的东厢房”后,她胸有成竹地觉得自己找到了。
前所未有地有底气。
“各位妈妈们还请转告世子爷,世子爷前程大好,可不能为了一个狐媚子罔顾兄弟伦常,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莫说是侯府,就连皇后娘娘只怕也没脸见人!这等狐媚祸水,放在家中只能使兄弟阋墙,家宅不宁,正应该早早送走 ……”
三夫人这番话说得声音极大,正在铜镜前梳妆的程柔嘉一字未落地听进了耳朵里,红绸的动作也是一顿。程柔嘉抬起下颌往窗外张望,对方满是怨毒的眼神落入眼底。
几位粗使妈妈却不为所动,像是完全没听见她这番诛心之言。
三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也未见屋内人出来,片刻后便又带着人走了,直奔侯夫人的慎德堂而去。
红绸有些紧张地放下梳子:“姑娘,虽说昨日世子承诺了会放老爷出来,可这三夫人这般恨咱们,若咱们回了杭州还使绊子给老爷,那可怎么好啊……”她从前觉得自己能护好姑娘,可昨日的事一出,她才知道,一个弱女子在有权有势的男子们面前是多么卑微不值一提。
程柔嘉也紧抿了嘴,没有出声。
薛靖谦是个君子,还十分重视家族的名声和家风,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譬如这次,倘若不是自己这个活生生的人恰巧站到了他面前,她家族的悲剧恐怕就不能被挽救了。等这桩风波过去,薛靖谦遗忘了她,若三房的人想报复他们,程家仍旧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崔妈妈端着膳食进来,正好听见红绸这番话,眼里就带了些笑意。
“程娘子,老奴有一计,可解娘子燃眉之急。”
程柔嘉转过身抬眼看着她。
“娘子若留在世子爷身边伺候,三房的人定然不敢再动程家的人一根手指头。”
三夫人踏进世明堂的那一刻,薛靖谦就得了消息。他留了会拳脚功夫的妈妈在东厢房守着,因而并不担心,且三婶那样不过脑子的性子,冲进去闹一番,对他要做的事,也是有作用的。
他霍然站起身,漆黑的瞳仁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
昨日夜里,她又入了他的梦。接连两次,无法再用偶然解释,他想要探究清楚,自己究竟为何会对这个小女子这般上心。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轻易放她走了。
算好了时辰,便抬脚离开书房向内院而去。
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玉刚掀了帘子出来,正巧瞧见一身象牙白缂丝锦袍,披着墨色大氅的薛靖谦过来,忙小跑着过去提醒:“……三夫人一早就来告您的状,是为了三爷的事……夫人瞧着有些不大高兴,吩咐奴婢去找您呢。”
侯府是谁当家,碧玉心里门清,且侯夫人此刻也只是爱子心切容不得儿子名声被玷污,倒不是真的与儿子动怒,是以碧玉话里并没有半点袒护三夫人的意思,全然站在薛靖谦这一边。
薛靖谦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待进了内室,便见母亲沉着一张脸坐在上首,右手边是拧着帕子啜泣的三婶,嘴里念叨着什么。
“娘。”薛靖谦给母亲行了礼。
侯夫人见他来了,嘴角松了松,唤了他到身边:“昨日下大雪,从宫里回来可冻着了?你的腿在西北受过伤,要好好将养才是,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便推了不去了。”
关切地嘘寒问暖,倒并没有立时提起那桩事。
三夫人在一边拿余光瞥着,见状心头不由大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如今不比陛下在潜邸的时候了,儿是臣子,自然得随叫随到。更何况薛家现在是外戚,皇后娘娘膝下又有皇子,更是行差踏错都有可能断送全家性命。”薛靖谦摇摇头,叹了口气。
三夫人一听这话,心头顿时打鼓起来,摸不准他是否听说了什么。
侯夫人心疼地拍拍儿子的肩,想到了方才听来的话,这才露出几分不满:“道理你都明白,又为何非要和你弟弟争一个女子?这传出去了,岂不让整个京城笑话?说不准还要沦为言官攻讦咱们家的把柄呢。”
“哦?”薛靖谦笑了,看向低着头的三夫人:“三婶你说,三弟是因为这个挨罚吗?”
侯夫人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却见方才哭得肝肠寸断一副深明大义样子的堂妯娌涨红了脸,“我我我”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目光就骤然锐利起来。
“前两年,太后娘娘的亲侄子□□了一位九品官员家的小姐,王家那一房的男丁都因此被下了大狱,王家六少爷更是流放千里,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外戚横行霸道,欺辱百姓的下场,没想到三婶和三弟这么快就忘了。”
三夫人闻言面如土色,强撑着道:“咱们家怎能和王家比?世子爷劳苦功高,简在帝心,皇后娘娘也是宠冠后宫,将来大皇子……”
“你给我闭嘴!”侯夫人听到这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听她越说越不像样,气得浑身发抖出声呵斥。
三夫人瞬间蔫得如同鹌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