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动,小心摔下来。”
语毕,还佯装体力不支似的虚松开了一只手。
程柔嘉吓了一跳,忙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一动也不敢动,再也不去管什么礼教不礼教的。
腰身下一瞬却被箍得更紧。
程昱之望着那对亲昵无间的身影渐渐远去,只觉唇齿间的苦涩更添了几分。
半晌,才摇了摇头,进了大门。
这薛世子肯纡尊降贵亲到此处来接柔儿,可见真心比他想象得要多。若二人真能这般恩爱下去,也是一桩好事,若是不能,他自会将她重新带回义父义母身边,不让旁人再染指。
眼下迫在眉睫的会试,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坊间仍是热闹喧阗,青帷马车驶过热闹的东市,向着中心皇城而去。
相比于外面的锣鼓喧天,马车内显得有些寂静。
明明已经上了马车,这人却依旧搂着她的腰,双目轻阖地靠在杏黄色大迎枕上,似是累极了,好不容易寻了机会闭目养神似的,半点不像平日里走到哪儿都正襟危坐身姿挺拔的薛靖谦。
“世子爷可是朝堂上有什么烦心的事?”她不免微微蹙起眉,低声轻语询问。
薛靖谦轻微勾唇,睁开眼便见到一双水光粼粼的眸子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像只娇弱的小兔子在担心凶狠的狼可能会因天寒地冻食不果腹,偏偏神情是十足十的认真,让他到了嘴边的质疑硬生生哽在了那里。
她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他,他怎么能去怀疑她?
轻叹了口气,将人温柔地捞到怀里,慢条斯理地用手指轻轻梳着她的青丝:“无事,不过是想你了,等不及你回府,便亲自来接你了。”
程柔嘉背对着他被环抱住,闻言愣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来:他从不说这些直白的情话的……
“今日和明欣县主她们出去玩,可还开心?”
细细地问她今日的见闻趣事,小姑娘便从马车垫子下翻找出来装着点翠头面的大红描金匣子,笑眯眯地说是用了母亲给的私房钱买下的;又说起和明欣县主很投缘,觉得她煞是可爱,仿若哪里见过一般;说吃到了家里厨娘做的余杭菜,但吃惯了京城菜,倒觉得余杭菜有些不够味道了……
有些孩子气地叽叽喳喳个不停,偏偏他还不觉得生厌,若换做丹如那个小丫头,早被他赶下马车了。
他从不知道,原来倾听别人说话,也是件这么有意思的事。
大袖向下落了毫厘,目光不免落在她如雪皓腕上戴着的一对掐丝珐琅百蝶镂空金镯上,到底还是有些吃味,忍不住轻握着她的手腕摩挲了几下,状似无意地开口:“这镯子哪里来的?我不记得我送过你这么不值钱的东西。”
程柔嘉一怔,看了看珐琅镯子,低头失笑:“确实不值钱,是义兄从余杭的街上买的小玩意儿,也就戴个新奇。”
“义兄?”薛靖谦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不是说是你族兄吗?”
“确实是族兄,不过妾身阿爹当年慧眼识人,见他是个可造之材,便收了他当义子,这些年一直供着他读书。”程柔嘉笑着解释。
不同薛靖谦讲这些的确是故意的——她曾让丫鬟去问过程昱之要不要到侯府给侯夫人请个安,顺势可以去拜见一下薛靖谦,让他给引荐些科举的能人指点一二。临时抱佛脚虽然可耻,但多少能开阔些眼界,准备得也能更充分。
但没想到程昱之一口回绝了。他说承平侯府是武将一脉,贸然和文官频繁来往不是好事,说他先前已拜谒过宋相,眼下不必再花心思在这些身上。
她觉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薛家是外戚,大皇子又刚立了储君,薛靖谦这时候和文官们来往频繁,不免要被人质疑结党营私。陛下正春秋鼎盛,可不是能容忍这些事的。于是便将此事按下不提,只说是族兄,免得薛靖谦知道了主动邀他入府。
男子嗯了一声,望向她:“那他从小就住在你们家?和你一起长大?”
她想了想,回忆道:“也不是。十岁之前,义兄都是在程家村的族学读书,后来族学的先生说教不了他了,阿爹就把他接到了余杭城里,让他进了书院读书。书院规矩严,平日里倒是难得能见上一面,也就是逢年过节,大家才聚在一起吃饭……说起来,今日之前,妾身已有大半年没见着义兄了呢。”
听口气,原来阿元与他并不十分相熟。
那便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了。
薛靖谦心情大好,俯身轻咬她的耳垂:“这镯子不好看,戴我前几日送你的那对玛瑙镯子。”
美人被亲得满脸通红,别开脖颈,一双纤纤玉手柔柔糯糯地去推他:“……玛瑙镯子太贵重了,妾身可不敢戴出去。”
听出了她委委屈屈的言外之意,薛靖谦哑然失笑,将人横抱起来跨坐在身上,覆唇上去:“无妨,既是我送的,就都能戴。”
程柔嘉并不知,关于这义兄的话题竟还未终结。
用晚饭时,一向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六字箴言的承平侯世子不停地在探听她午饭的情况。
“……摆了多少道菜?”
“……各式菜样都上了些,大约有十三道。”
“哦,到底清减了些。”看了看桌上零零总总的十八道菜肴,淡漠地评价。
“听闻还用了药箱?你那位义兄生病了?”
“先前得了风寒,尚在咳嗽……妾身便煮了一盅枇杷蜜枣汤,谁知道他喝得太急烫着了……”
“大男人,喝个东西也会烫着?”不以为意地轻嗤一声。
程柔嘉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不知道他这是抽的哪门子的风。
一阵静默之后,她忽然听见他淡淡地开口:“近日风大,我也觉得喉咙有些不自在,不若阿元你辛苦些,也为我煮一盅枇杷蜜枣汤?”
程柔嘉忍无可忍地放下筷子。
“世子不是不爱喝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