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他沉稳,眼中也闪过满意。
薛靖谦笑着微躬了身子回话:“今日才到京都,劳太子挂心了。”
皇帝便笑着摆摆手:“去替朕送一送大将军。”
太子笑着应诺。
待出了御书房数十步远,太子端凝的面色上才露出一抹亲近的笑:“大将军这一趟辛苦,母后正挂念着,您可要去瞧瞧她?”
瞧这语气,大概南下的真实意图陛下也都告知他了。
薛靖谦心中宽慰,却笑着摇头:“娘娘身子康健便一切都好,臣府中诸事繁多……”
太子隽秀的脸上便闪过狡黠的笑:“大将军是怕母后催着您找世子妃吧?承平侯夫人这段时间经常进宫和母后相看贵女呢。”
薛靖谦一愣,叹了口气:“殿下实在聪慧。不知三皇子和大公主近来如何?”
薛皇后所出两子一女,三皇子今年八岁,大公主今年五岁。
“弟弟妹妹一切都好。”太子笑着颔首:“倒是将军,若是办差路上受了什么伤,可得请太医及早医治才是。”
“谢太子挂心。”二人到了宫门口,薛靖谦点头示意他可以回去了:“府中诸事繁多,父亲又病重,臣不能去给娘娘请安,还得烦请殿下帮忙带个话了,便说臣一切都好。”
太子表情微微一凝。
对于承平侯这个外祖父,他一向也是不大亲近的,但到底血浓于水,提起来也不免感伤:“孤前段时间也去探望过侯爷……怕是不大好。将军也莫要过于伤心了。”
薛靖谦点头告退。
西府正房。
池姨娘正在外头盯着药,见薛靖谦来了,忙屈膝行礼:“世子爷。”
薛靖谦点点头,脚步在门口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抬步进了内室。
承平侯面如枯槁,双目紧闭,不时低低地咳嗽着,满屋子都是浓郁的药味。
薛靖谦面色复杂地看着他,努力将幼时那张对着他总是严厉刻板的脸与其关联起来,却很难再找到一丝踪迹。
他走近几步,在床边坐下,忽然被一只手拉住。
“……淮哥儿?爹答应你了……邕王殿下很看重你的……”
薛靖谦面色蓦然一变,腾地站起身来。
他这般装疯卖傻,将自己的身子折腾成这个样子,临了了,脑子里竟全还是薛靖淮,还神志不清地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甚至都要疑心他这几年的作为,是不是想保住薛靖淮的荣华富贵了……
“我不是淮哥儿。”他冷冷地看着那张并未睁开眼的面孔,“你这般挂念他,我就偏偏要让你见不着他。”
床榻上的人却没了声音。
薛靖谦满脸阴沉地走出了院子,没有理睬一脸惊疑不定的池姨娘,走出老远,才感觉到胸腔那股怒火渐渐散去。
惊异于自己近乎幼稚的失态。
他方才在宫中,还在怜嘲陛下没有气量,倒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心头却有钝钝的痛。
他的父亲承平侯,从未为薛家的嫡系做过半点打算,负过半点责,惹得母亲、长姐命途多舛了那么些年……
如今,薛家前途大好,太子殿下十分受陛下看重,能在御书房行走,能批阅奏折,能知晓一些不出三人的密旨;皇后娘娘仍稳坐后位,纵然一些年轻宫妃恃宠生娇,却也从没有能越过她去的……
父亲装疯卖傻躲祸也就罢了,可若是他再娶了邕王属官之女,这些信任,还能保持吗?
他也要为了一己之私,弃长姐和太子于不顾吗?
薛靖谦心中一团乱麻,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侯夫人的闻樨山房,远远地,似乎听到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他微微蹙眉,示意侍女不要通禀,近了那珠帘,悄悄地去看。
是唐玉清在陪着母亲说话。
自打听了他说了那一番话,母亲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似的,可此刻,对着娘家的侄女,却是笑得真心实意,很是欢愉。
门第之差已经让母亲这般挂心,若还知道阿元是邕王属官之女,母亲又该怎样担惊受怕?
“表哥回来啦!”唐玉清在家修整过后,便赶来了承平侯府求见侯夫人。见她一脸菜色,便留下来同她用了晚饭,哄着她多吃了许多口。这会子迟迟不走,实然也是想“偶遇”一下薛靖谦。
在船上时,薛靖谦隐隐改善的态度,总让她觉得,自己似乎还有一线机会。
见独子回来,侯夫人却是罕见地没了笑容,摆了摆手:“行了,知道你这孩子孝心,天色也不早了,你便早些回去吧。”
明白薛靖谦还有话同她讲。
唐玉清笑意微顿。
谦表哥才刚回来,怎么就要赶她走?
薛靖谦却看了她一眼,扬声喊了丫鬟:“送表小姐上马车,天黑,别磕着碰着了。”
屋里众人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