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的队伍绕城走了一圈,留下满地的花瓣和鞭炮。阿舟在轿外提醒她,快到承平侯府了,顾锦元随着花轿摇摇晃晃的一颗心才微微紧张起来。
她与薛靖谦,真的要成亲了。
且不是委委屈屈,心惊胆战地相拥,是在皇帝的赐婚,众多亲长的祝福,全城百姓的瞩目之下,轰轰烈烈地,结为夫妻。
她眼中登时噙了泪,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下轿,跨火盆,拜天地,送进新房。
眼前的火红色被龙凤喜烛明亮的光取代时,她看见薛靖谦俊朗的脸庞,剑眉星目,眸中满满盛着她的倒影和不容错识的喜悦,心中对于未来的忧惧顿时化为泡影。
顾锦元的嘴角不由也翘了起来,温柔宁静地望着她笑。
薛家族中的亲长们见状都露出了笑容。
“瞧瞧,多登对的两个人。”
“侯爷,夫人,该喝交杯酒了。”
全福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视,二人笑着接过系着五彩丝线的交杯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那我先去前面了。”他握着她的手,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面颊,夹杂着酒气的微醺。
当着亲长的面,顾锦元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想抽手又没抽出来,只能扁着嘴轻声道:“知道了,你……少喝些酒。”
众人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侯府与公主府都是皇亲贵胄,讲究礼仪诗书,自然不会有闹洞房的乡礼,薛靖谦一走,女眷们和顾锦元亲热地说了会话,也都离开了。
阿舟过来帮她卸掉钗环,顾锦元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一整日空腹,此时便用了些糕点,迷迷糊糊地靠在床梆上等他回来。
待外面传来响动时,似乎已经二更了。
薛靖谦面色微酡,目光却是明亮的,顾锦元屏退了伺候的丫鬟,亲手为他更衣。
“你那么多行伍的兄弟,竟然没将你灌醉?”她嘻嘻地笑,促狭地看着他。
薛靖谦挑眉,贴着她的耳垂说话:“他们都是机灵的,知道今日要是把我灌醉了坏了我的事,赶明儿少不了苦头吃。”
“真可惜啊。原以为侯爷要醉得跟夜宴那日似的呢,倒不用折腾妾身伺候您了。”她眨了眨眼,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薛靖谦大笑,转身进了净房,将一身酒气洗净——再怎么变,这人还是他娇气的阿元,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如水三分的人儿说话都夹枪带棒。
不过,若非夜宴的事,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靠近她……要强了一辈子,到她面前,才晓得,示弱垂怜,也颇有意趣。
“让夫人失望了……是为夫的不是……”他大步地朝她走来,迎着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揽住她的腰身,双双跌入大红的喜帐中:“夜色漫长,不如让为夫好好赔罪。”
一轮圆月高悬,卧房里黑漆床榻咯吱咯吱声儿由轻渐重,外头的更夫打着梆子经过,声音起起落落间,竟已至三更。
“你年少时见过我?在哪里?”
“你那时还小,应该不记得了……也好,那时候,我脏得像个小乞丐,不说也罢。”
“吊人胃口。你这人,真是没意思……”
“你还有精神同我生气?看来,是为夫失职了……”
秋风骤起,原本歇下的屋里渐次又有了动静,珍珠垂帘之下,火红幔帐残裂坠落,春意瞧瞧散落,露出些许端倪。
薛靖谦将那细白柔软的身段禁锢在怀里,缱绻炙热的双眸倒映着烛火,吻了吻她的鬓角,红被翻浪,不知疲倦。
惦念了许多年,又错过了许多年,往后的日子里,他再不愿释手这蚀骨的心间痣。
……
少年拖着沉重的步伐,满身的黄沙,倒在了一户门前。
他撑不住了,头一次,他想当个逃兵。
什么打垮姨娘,什么继承爵位,什么爹爹的看重,他都统统不想要了。
木门吱呀一声响,总角年纪,穿着粗布衣裳却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了他半晌,又退了回去。
瞧他,如今连个小孩子都怕他。
少年自嘲地一笑,扶着墙角要站起来,却见那小丫头去而复返,碗里放了个大白馒头,冲着他而来。
“我不是乞丐!”他语气硬邦邦的,十分凶悍。
那女童吓了一跳,手里的碗直接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旋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哭什么?”少年乱了阵脚,扁着嘴,自己也觉得有几分委屈。
却见那小丫头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你,你是不是能吃人的异族人?我都要给你馒头了,你不要吃我爹娘好不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