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禅坐在绷架前朝他点点头,她正在绣一只红尾雉鸡,禽鸟比花卉要难绣,尤其是鸟目之眶,需用戗针。她小心翼翼地收了针,起身引着华宝暄到窗畔的高几前坐下。
“华公子找我何事?是要订绣品?”以禅淡淡勾唇,似笑非笑。
经历了这许多事,如今再见华宝暄,她再不似樱花谷时那般惊惶。
“我来还谢姑娘的绣帕。”华宝暄伸手在衣襟里掏了半晌,也没找到蝴蝶萱花的绣帕。这才忽然想起,那日回府沐浴时,他将一向带在身上的绣帕收在了匣子里。
华宝暄顿时有些尴尬,勉强一笑:“我可能是忘在府中了,这就回府去取。”
以禅实未想到,他见她只为还绣帕,忙道:“华公子不必特意回府去取,改日打发人送过来便可。”
华宝暄一愣,神色极柔和地说道:“那怎么可以,那是姑娘丢给我的绣帕,自然该我亲自来还。”
以禅琢磨了下这句话的意思,眯眼问:“丢给你?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明明是风将帕子吹落了。”
红绒实在憋不住了,笑出了声。
华宝暄回首一看,满屋子姑娘婆子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的脸颊瞬间热了,脑子有些懵,冲口而出:“谢姑娘,可我喜欢你!倘若你有意于我,我让母亲派人到谢家去提亲。”
这句话说完,他倒冷静下来,双目定定望着以禅。
以禅实未想到,华宝暄会当着满屋子人说这种话。到底还是有些狂妄啊,她在心底轻轻叹息,脸上却无甚波动,只眉头轻颦,抬眼瞧着他,眼风凉凉的。
她坐在日光笼罩的窗畔,用一种淡到极致的语气说道:“我无意于你,永远都不会。”
既然他说出这种话,她只有直截了当回绝他。
华宝暄原本发红的双颊瞬间白了,衬得一双黑眸越发黑亮,他直直盯着她,固执地问:“为什么?”
“我无意,便是不喜。华公子与我本不熟,日后你我无需相见。”以禅起身到绷架前坐下,继续刺绣,“红绒,送客吧!”
“请吧!”红绒走到华宝暄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华宝暄一腔热忱被浇了冷水,只觉万念俱灰,也不知是如何下的楼。他原本也是伶牙俐齿之人,府中除了他与六叔,俱是女人,她们都宠着他,事事依着他,这还是头次在女子面前碰了壁。
原以为她喜欢他的。
祖母常说他生得俊。姑姑们也夸他俊美不凡,姑娘们定会喜欢他的。
可她为何不喜他?
是他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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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临。
以禅端着茶盏坐在窗畔藤椅上歇息,店里其他做针线活的都已回去,只余陆妙真。她如今也积攒了不少银两,正准备在附近租房子,总在锦绣坊居住到底不方便。
以禅饮了口茶,无意间向窗外看了一眼。
因天色已晚,街上行人稀少,除了谢府前来接她的马车外,街角边还有一辆马车,有一人凝立在马车边,一袭白色长衫在月色和灯光交织的光影里,影影绰绰飘洒着。
以禅心中一动。
她看不太真切那人的面貌,但那蓝顶华盖的马车她却认的。
是他!
以禅微怔,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酸涩。
自那日在别苑一别后,再没见到此人,甚至离开时都没见他露面。
她敏感地察觉,这位六爷的行为有点要和她划清界限的意思。莫不是因为摸了她怕她要他负责?
把她想成什么人了?
她或许难嫁,但也不至于因此赖上他。
她仰首饮尽了茶水,起身道:“我们走吧!”
以禅自锦绣坊一路走出去,在登谢府的马车时,忽而朝前瞧了一眼,故作惊讶地哦了声,朝着华重锦说道:“那不是六爷吗?”
华重锦刚从衙门下值,回府的路上绕到了锦绣坊。华宝暄前来锦绣坊之事他已听夏扬回报过,其实他有些担忧,不知以禅是否知晓了他的身份。他原本想稍微停留便离开,没想到被以禅看到了。
听闻以禅唤他,低低应了声。
以禅让红绒和紫线稍候,朝着华重锦走去。
她淡淡一笑:“六爷怎么在这里,是从此路过吗?”
月明星稀,街道两侧的槐树上,开满了细碎的小花,风一吹,零零星星地四处飘落,散发着隐带清甜的香气。
华重锦的目光扫过她淡然疏离的笑意,点点头。
以禅轻轻哦了声:“其实我一直想向六爷道谢,那日,若非你出手相救,我只怕已经不在人世。”遭受那样的凌*辱,她定活不下去的。
“这样的大恩,我日思夜想,不知该怎样感谢你。不如……以身相许吧。”以禅轻声说道,神色凝重。
街上有风,她的话声音虽轻,但华重锦却清清楚楚听见了,他忍不住瞪大眼,完全不敢置信。
“你……”华重锦还未曾开口,以禅却噗嗤一声笑了。
她看到华重锦原本冷静如冰封般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庞终于因为她这句话而有了裂纹,虽然她看不太清那是什么表情,但她还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