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扇屏风是大件,订屏风的蒋家是要拿来送礼的,是以以禅极是慎重,生怕绣品有瑕疵。
周菱摸着朵朵梅花道:“装潢好摆在屋内该多漂亮啊,客人定会满意的。”
岂料这句话刚说完便打脸了。
蒋府前来取绣品的管家蒋同却是连看都不看绣品,在楼下便直接跟刘掌柜说要退还定金,屏风不要了。
“这怎么行?”刘掌柜生气地说道,“几个姑娘连着绣了多日,如今已经完工,你却不要了,倘若都如你这般,我们锦绣坊还如何做生意!你若对绣品不满意也说得过去,可你连看都不看就要退,是何缘故?”
蒋同叹息一声,拍了拍刘掌柜的肩头道:“你们的难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我家主子如此吩咐的,说是不要了,我也没有法子。”他凑近刘掌柜耳畔,轻声说了两句话,刘掌柜神色顿时变了。
他皱眉道:“蒋管家,你们莫信那些谣言。你先稍等,我上去向小姐通报一声。”
刘掌柜连张兀都没叫,亲自上楼去找以禅。
他见陆妙真正在专心刺绣,小声对以禅道:“小姐,楼下蒋府的管家要求退定金,说是屏风不要了。说是,我们锦绣坊绣娘中有……有青楼之人,生怕脏了屏风。”
第35章 绣章
以禅一惊,下意识扫了一眼陆妙真,忙随着刘掌柜下了楼。
短短几步路,以禅心中转了无数念头。当初收留陆妙真时,她便想到总有一日,她的身份会瞒不住。可没想到会这么早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脏?
什么是脏?
陆妙真出身青楼,住过监牢,或许已不是清白之身,可她在走投无路时并未选择堕落,而是用自己的双手来维持生计,她正直、善良、内心纯净,这样的人怎么会脏?
难道出了青楼,她就不能靠着自己的双手过活了吗?做了妓子,就要一辈子是妓子吗?
“刘掌柜,退给蒋管家银两。”以禅冷冷说道。
蒋管家忙拱手道:“谢小姐,我也知这样不合规矩,但夫人吩咐了,我们做奴才的不得不从。”
因是清晨,锦绣坊尚无客人,蒋管家选这个时辰来,显然也是留了情面的。
以禅客气地说道:“蒋管家,如今这生意难做,总有人眼红我们锦绣坊的生意,说些不好的言语。我这里的绣娘都是手艺精心思巧的良善之人,做绣品也力求臻美,这样心思纯净之人怎会玷污绣品,还请蒋管家将这些话带给蒋夫人。”
蒋管家点头应是:“其实我们夫人很喜欢锦绣坊的绣品,听闻这些传言,连说可惜了。”
以禅眉头微凝:“蒋管家可知蒋夫人从何处听闻这些话?”
“这我做奴才的便不清楚了。”蒋管家摇摇头。
俗语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日,来锦绣坊的客人多是来退订绣品的,以禅事先知会了刘掌柜,让他在楼下便把事情了结,万不能传到陆妙真耳中。
然而,这种事又如何瞒得住。
以往售出的衣裙也有人前来退货,有些情理之人因衣衫上过身便不再退,但也有人穿过几回还拿来要退,若不应便要在店里大闹。以禅吩咐刘掌柜一律应下,万不能让人闹将起来。
前些日子店里预定绣品的人极多,以禅投了不少银两补了一批布料和绣线,周转的银两本不多,如今又有人不断来退货,眼看着将赚取的银两皆赔了进去。
风言风语到底还是传到了陆妙真耳中。
周菱和红绒、紫线原先并不知陆妙真是青楼出身,如今知晓也极是惊讶,相处久了,都知她为人不是印象中的狐媚子,待她与以往并未有任何分别,可陆妙真心中却难受至极。她从未想到自己的身份会给锦绣坊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她将这些日子赚来的银两全部拿出来,非要还给以禅。
以禅不应:“开铺子哪能只赚不赔,若赔了便将你们的工钱收回来,谁还敢跟着我做绣活。你放心,总有法子的。”
陆妙真眼波流转,恋恋不舍地望着屋内的绷架,又伸手抚摸着挂在墙上的绣件,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禅妹,我家里还没收拾好,既无人再订绣品,那我今儿就早些回去了。”
以禅双目一凝,伸手拦住她:“你不会偷偷离开离州吧。”
陆妙真被以禅看穿了心思,眼眶忍不住红了:“禅妹,都是因为我,若是我离开,锦绣坊定会好起来的。”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以禅抬眸,下巴轻扬,声音坚定,“对方针对的是锦绣坊,不是你,便是你离开,他们还是会想法子要整垮锦绣坊的。我们如今要做的,不是逃避,而是学刺绣,让我们的绣品更精美,无人可及,总会有人过来买的。”
“小姐,这样真的可以吗?”红绒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要不要去查一下是何人所为?”
以禅摇摇头:“查出来又能如何?那些话已经传了出去,我们能做的,只有绣得更好。沈师傅要我将刺绣之道著成书,如今正好得闲,我便着手做这件事,你们也趁机多学几种针法。”
以禅的话稳住了众人的情绪,让原本惶恐不安的她们平静了下来。
“放心!天塌不了!”以禅云淡风轻地说道。
其实她内心又怎会不焦躁不难过,眼瞧着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都打了水漂,还是很心疼的。可她知晓焦躁难过无用,如今能做的,还是绣,这是她开绣坊的立足之本。
她怀疑针对锦绣坊的就是吉祥绣坊,上回他们仿绣锦绣坊的衣衫被她新出的雀鸟衣裙完败,如今又开始打别的注意。只是,消息没传开前,蒋夫人便知晓了此事,这让她又不敢肯定了。毕竟,蒋夫人在内宅,坊间传闻一般不会那么快传入内宅的,那是谁告诉蒋夫人的?
锦绣坊再次门庭冷落。
以禅还是会每日到锦绣坊教习周菱和陆妙真新的针法,在她们刺绣时,她便坐在窗畔,将刺绣的技巧和针法用简洁的语言描述下来。
这日,几人正在忙碌,便听张兀在楼梯拐角高声通传:“小姐,华府的五小姐和华小公子求见。”
以禅微微蹙眉,放下手中的笔,叹息一声道:“请他们上楼吧。”
这会儿来,不会是来退牡丹图的吧,倘若果真如此,她恐怕是赔不出银两了,那幅图,当初华府出价可是很高的。其他人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尤其陆妙真,眉头都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