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彤从怀里拿出布包,将里面的五两银锭拿出来,放到桌子上,“这五两银子,俺想先拜托平九婶帮俺保管着,等平九叔找齐了人帮俺家开始建房子了,还要劳烦平九婶给俺家帮帮忙,给买些肉啊菜的给帮工的人做食吃。”她看向沉默的春二娘无奈的对邵氏笑道:“那些事俺娘做不来,就只能拜托婶子了。”
孟大这一家三品,孟大是多走两步路都带喘的,春二娘是别人说什么她就是什么,被人欺负了也只会低着头任人欺负的,可怜孟彤小小年纪就得当半个家。可就算她再能干,毕竟也只有八岁,身子骨又单薄的跟个纸片一样,稍大点儿的风都能把她给吹跑。
邵氏叹了口气,点头答应道:“好,婶子就先给你保管着这五两银子,等你家那房子开工了,一切采买婶子都给你办了。”
平九就道:“今天俺已经看好地方了,明儿一早俺就去村子里叫人,后天一早就能开工打地基了。等地基墩实了,建房的石头和房梁也差不多该运齐整了,到时候一开工,大家伙儿加把劲,最多三天就能把三间屋子盖好了,第四天用来打围墙和收尾,你们再用一天收拾搬家,前后差不多也就七天的功夫,你们就能搬离孟家老宅了。”
孟彤看了眼孟大和春二娘,回头苦笑着对赵荣和平九道:“还有一件为难的事,要请赵爷爷和平九叔务必帮忙,除了你们,俺也实在敢跟别人拖付这事件。”
听孟彤说的慎重,赵荣忍不住与平九对视一眼,这才看向孟彤,问,“看你这丫头说的这么郑重其事的,究竟是啥事儿啊?”
孟彤一脸郑重的道:“俺想拜托赵爷爷和平九叔,对外就说俺爹欠你们银子。”
此言一出,不单赵荣和平九吃惊的张大了嘴,连孟大和春二娘都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邵氏更是捂住了嘴巴,才把到口的惊呼给压了下去。
铁头很想扒开孟彤的脑袋看看那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他道,“你说你傻不傻?好端端的让俺爹和俺爷跟人说你家欠俺家银子做什么?”
“你才傻呢!”孟彤忍不住瞪眼顶了他一句,才有些难过的撇着嘴道:“俺这不也是没办法嘛!俺二叔什么事都不让俺二婶干,光会使唤俺娘,还能在俺奶面前讨到好,俺三叔从来就见不得俺爹和俺娘一点儿好,就是多喝了一口稀粥,他都能站在俺家门口冷嘲热讽上半天。俺奶拿俺二叔和三叔当宝,把俺爹和俺娘当草,什么事都先紧着他们,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让赵爷爷和平九叔跟人说俺家欠着你们的钱,也是为了防止俺奶和俺二叔、三叔他们对俺家使坏。”
邵氏听得寒毛都竖起来了,她的目光在在场众人的脸上扫过,有些迟疑的看着孟彤道:“俺看不能,你奶不是把你们家分出去单过了吗?”
孟彤左右看看垂着头不说话的孟大和春二娘,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平九婶您不知道,俺二婶以前在家里基本都是不做活的,俺二叔说他家有福需要人照看,俺奶就让二婶整天在屋子里带有福了,俺娘忙不过来时,也只有俺给搭把手。现在俺娘这一撒手,老宅今晚没准连晚饭都没人做,俺奶他们肯放过俺娘才怪了。”
平九不能理解女人家的弯弯肠子,他还没理解孟彤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何在?“难道跟人说,你家欠了俺们银子,你奶就不会找你娘回去做活了?”
孟彤一脸肃容道:“那样俺至少还能跟人哭哭穷,说俺们家还欠着您家的银子,俺奶要是让俺娘去服侍她,俺娘难道还能不去吗?可俺娘要是去孝顺俺奶了,俺跟俺爹可怎么活下去啊?”
她握掌成拳,狠狠砸了下桌子,恨声道:“他们要是真不肯放过俺们一家,俺就去村子里哭,去村长家哭俺奶和俺二叔他们想逼死俺们,俺拿着分家书让大家给俺评理,俺看他们敢不敢丢这个脸。”
春二娘默默的把孟彤砸桌子的手捧在手里,红着眼温柔的轻轻摩挲着,她虽不擅言语,但心里却清楚女儿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她其实也很讨厌自己害怕与人争的软弱性子,但她是真的没有办法抗争,别人只要一大声,她就会害怕的不行,这是幼时留在身体和记忆里的阴影,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无力改变了。
☆、12选择
铁头看看垂着头的春二娘,又看看一声不吭的孟大,觉得孟彤真的很可怜。她的爹和娘都这么弱,只能靠她一个小孩子,又怎么可能斗得过她那个凶巴巴的奶,和她那两个利害的叔叔呢?
赵荣给自己点了锅旱烟,低头“嗒嗒”的抽着,他也在权衡得失,孟彤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她是想让他们家出现扮黑脸,在陈金枝等人为难春二娘时,帮他们跟陈金枝等人争一争,说上句话。
不过几句话就能决解的事情,自然不难,难的是他们出面说这个话值不值?孟彤一个小丫头出现请托,这份量倒底还是太轻了。
这个事说穿了,就是让他们赵家顶在孟大他们一家三口的前头,跟孟家老宅的一群人干,一个闹不好就会吃力不讨好。赵荣抬了抬眼皮,看了眼垂着头不吭一声的孟大,在心里暗了口气,默默的垂下了眼。
屋子里谁都不说话,寂静良久之后,孟大语气疲惫的哑声开了口,“赵大叔,拜托您务必帮侄儿这一把,否则俺们一家三口只怕是真的没活路了。”
父母亲情与妻儿之间,孟大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懦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
赵荣见孟大终于开了口,心中也是大大松了口气,他是看着孟大长大的,自然不希望孟大一家出事。矜持的故意沉吟了下,赵荣便点了点头,答应道:“好,既然你跟大叔开了这个口,那大叔就勉为其难的帮你这一把。”
孟彤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心知自己就是再能干,再聪明,这副身体毕竟也还是个八岁的孩子,不能让人信服是肯定的。刚才孟大要是一直不开口说这一句话,她们今天到赵家这一趟,很可能就白来了。
从赵家告辞出来,天已经全黑了,因为天上有月,四野倒也不会黑的看不见路。
十月的河北府,晚上的风吹在身上已经很冷了,孟彤突然想起晚上烧炕要用的柴禾,不禁苦着脸扭头问孟大,“爹,您说今晚俺奶能准俺们用家里的柴禾烧炕吗?”
孟大看着她沉默了一阵,才低低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孟彤的头,说:“咱们回家之前,去村口的小树林里捡些能烧的树枝。”
孟彤不由就跟着叹了口气,想起下午去小树林看到的情景,她道:“下午俺看到林子边上有颗不知是谁砍断的小树,就在林边的地头上躺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砍断的,被太阳晒的干干的,咱们把那个拖回家,应该就够晚上烧炕用了。”
孟大却没有孟彤这么乐观,沉声道:“就算不够用也只能凑合了,等挨过了今晚,明天咱们就都去山上捡柴禾去。”
眼见着就要入冬了,他们若是没有准备好足够的柴禾,是会被生生冻死的。
春二娘在旁点头表示赞同,孟大的身子不好,饿上一顿可能还没事,可要是冻上一夜,就一准得出事。
孟彤和春二娘顾及孟大的身体,三人慢慢走到村口的小树林,再由春二娘独力拖着那颗小树在前走,孟彤牵着孟大的手在后慢慢的跟着,等三人回到家时,月亮都快移到中天了。
孟家老宅里如孟彤所料,今晚确实已经乱过一阵了,这从陈金枝在堂屋里骂骂咧咧,不肯停歇的声音就可以看出来了,灶间的灯也还亮着,里面传来碗盘碰撞的轻微响声,应该是蒋氏还在收拾。
听到孟大等人进院子的响动声,孟大柱忙从堂屋里走了出来,一见春二娘拖着颗树进来,他不由奇怪的问走在后面的孟大,“大哥,你们晚上跑哪儿去了?怎么也不回来做饭吃?春二娘拖着颗树回来做什么?”
堂屋里,陈金枝的咒骂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孟大刚想开口答话,孟彤就用力拉了他一下,抢在孟大之前脆声开口道:“二叔,俺们趁着天没黑,上山地那边找柴禾去了,俺奶把俺们家分出去单过了,俺们也不好意思再用家里的柴禾,俺爹的身子你也是知道的,他饿一顿还没关系,可要是冻上一夜,就肯定得生病的,俺奶给俺们的那几两银子,俺们都拖给平九叔家给帮着房子开工时,买材料、请人、做饭买菜肉了。”
孟七斤在堂屋里听到这话,一个箭步就冲了出来,叫道:“什么?你们把那整整十五两银子都给赵家了?”
孟彤故作天真的歪头笑道:“是啊,三叔,建房的事有赵爷爷家帮俺们的忙,也不用俺爹和俺娘看着,冬天马上就到了,俺们都还没有柴禾过冬呢,打明儿起,俺们全家就得为过冬的柴禾忙起来了,俺爹走的慢,俺的力气小,俺们俩都捡不了多少柴禾,只能靠俺娘多背些柴禾回来。今天时间是来不及了才砍了颗小树回来先凑合着。”说着,孟彤故意叹了一声气,道:“希望晚上烧炕时,烟气不要太大才好。”
在孟彤和两人说话的功夫,春二娘已经默不吭声的打开了自家的房门,把那个小颗“唰唰唰”的拖进了屋子里。
孟大柱和孟七斤看着那颗小树消失在东厢门口,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说什么?叫春二娘别去捡柴禾,留在家里干活?他们要是敢开这个口,孟二丫那个死丫头肯定就敢开口向他们要家里的柴禾用。
不让用?那到时冻死了孟大算谁的?到时那死丫头到外头一哭,说是他们故意逼死的?他们还不得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特别孟七斤此时更不敢出这个头,他还没娶媳妇儿呢,到时要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把他盼望已久的亲事给揽黄了,他还不得哭死?
春二娘点上了屋里唯一的一盏小油灯,孟彤就把孟大扶到了炕上坐了,她让春二娘把那小树的枝丫都用柴刀砍断劈短,自己则用白天烧剩的一点儿柴禾把灶火烧了起来,开始烧水。一边又去勺了足足两斤糙米,故意用木盆装了拿到屋外去淘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