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说父皇怎么突然对她那么好,敢情是做了这个决定后自觉理亏,这才对着自己这个湖安的同胞姐姐温情脉脉。
南城出事后朝廷立刻派人封城,之后又在烟城北城取舍中犹疑不定,若是这个时候朝廷派人去将人要带走故土,百姓们未必愿意,可如果派去的是代表天家威严的皇子,效果可要比官员们去来的好。
更何况,南城有五皇子外家,他是外家亲外孙,岂会有不帮他的道理?
而这治疗瘟疫的方子,还是她湖阳公主的未来驸马写下,那么,湖阳公主的弟弟前去试行,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沈湖阳站在窗前,手微微抖着,在面前铺好的宣纸上抄写着佛经。
中宫皇后爱抄佛经,因此她们这些皇女们也要爱。
从小抄到大,心境从未有如此不稳过。
因为这一次必须要去一个皇子安抚,所以父皇……就这么将最小的弟弟推了出去。
不管他还未满十六,也不管他从未出过京掌过兵。
五个皇子,偏偏派了最小,最没有经验的那个。
她望着面前这张写着写着渐渐露出锋芒的笔墨,缓缓闭上眼,“采青。”
外面伺候着的宫婢走了进来,俯身行礼“公主。”
“去将这张纸拿去烧了。”
采青从小在沈湖阳身边伺候,与她感情甚好,上前拿起了那张纸,有些疑惑,“公主写的这般好,为什么要烧掉?”
沈湖阳看了眼上面露出锋芒的笔迹,眼中有着苦意,“太锐了,拿去烧了。”
她是公主,她的父亲是皇帝,天下最大的人。
因此,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是否毫不在意的几乎要将她的胞弟推去送死,她都不能露出一丝不满。
说是父女,相处起来,却要比任何人都战战兢兢。
采青没再问了,听话的将纸张丢在了火盆中,沈湖阳站在窗前,微微侧身,看着上面的字迹渐渐被烧,化为了灰烬。
父皇今日还道给她选了个好夫婿,可他有没有想过,这治疗瘟疫的方子是她的未来夫婿进上,若是方子无效,沈湖安在南城出了事,她作为湖安胞姐,心中怎能毫无芥蒂?
也许父皇想到了,只是又觉得无甚关系,反正他总是能这样无情。
她突然想起了白日,探花郎坐在马上,在一片被人丢下来的艳丽花瓣中抬眼向她望来。
眉目如画,笑容温润。
一看,便知他是一个风光凛月的清澈性子,若是知晓了这皇家之间的龌龊,也不知会是如何表情。
是她连累了他。
湖安无事还好,若是他出了事,娶了自己这个再无任何庇佑的公主,只会战战兢兢。
沈湖阳再次闭了闭眼,藏住了眼中泪水,咬牙起身,“去将我的体己拿来,送与五皇子,嘱托他一路小心。”
去安抚灾民不一定需要皇子前往,父皇耳根子软,可能是听了他人挑拨,可惜现在圣旨已下不能再更改,又因为情况紧急,只给了一天的准备时间。
她沈湖阳就算是再怎么不受宠爱,好歹也是公主,打听一下到底是谁让父皇下了这样的命令还是很简单的。
若是湖安平安归来也就罢了,湖安要是出了什么差错……
沈湖阳面无表情的走到火盆前,看着里面已经燃烧殆尽的灰烬。
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她都会让那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沈湖安次日清晨出发。
昨日清晨接到圣旨,他立刻被派去北山点兵马,北山路远,他带着兵马一晚上没睡,清晨还要回到京城拜见了父皇才能离京。
毕竟是去安抚灾民,皇帝不可能给他太多兵马,也就点了一千五,再加上他的两百侍卫和一些太医,不到一千八百人。
皇子出行,这个阵仗在本朝算得上是可怜了。
这一路过去,必须日夜兼程,到了地方要立刻让太医开始救人,沈湖安此次出行相当于代表皇帝,当然不可能躲在城外不进去。
也就是说,带着这少少的人马,前去最危险的地方,很大可能不能活着回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帝对这个最小的儿子也不像是有什么感情的,若是其他皇子被派了这种差事,母家肯定得护小鸡崽子一样的护着自家外孙,可换成五皇子这个没有母族庇护的,皇帝将这事一宣布,立刻就无声无息的定了下来无人反对。
谁都知道沈湖安此次肯定凉凉了,堂堂皇子出京,竟然一个送行的都没有。
沈湖安骑在马上,略有些稚嫩的脸上带着沉意,出了城回首看了城楼一眼,握紧了手中缰绳。
想也知晓,若是他出了事,姐姐定然更加要受人欺辱。
就算是为了姐姐,他这次也要平安归来。
无人送又如何,等他……
“殿下。”
一旁的侍卫提醒道“前方有人。”
嗯?
正沉浸在“全天下都看不起我但没关系老子一定会活着回来让你们这群人好好知道今日你对我爱答不理明日我必让你高攀不起”的沈湖安有些懵。
他抬起头,果然见寒风之下,正站着一个穿着白色大氅静静望过来的年轻书生。
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