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换做指天指地, 说此生只爱她李绾一人的宋怀秀,才刚定下婚期,便养了外室,那这傻姑娘又该当如何?
她心中‘咯噔’一声,有些茫然的坐在圈椅上,默了半晌才讷讷问道:“这事儿是从哪传来的,又是怎么传的,娘娘可否与我细说说?”
她强装镇定,胡氏哪能看不出?连忙按住她的手,叠声道:“哎呦我的祖宗,你想知道什么,我便统统告诉你。只一条,你可千万不能起急,气坏了你自己。要是你有个好歹,你父皇非活剐了我不可!”
“我不急,您且先告诉我,这事儿是怎么传的?”
胡氏在她身旁坐下,叹气道:“阿绾应该知道,我娘家那边早没人了,我总觉得自己跟浮萍似得,每每看见裴妹妹召她母亲进宫,我都羡慕的很,想着自己要是也能有个亲人就好了。哪怕是在我说起家乡的一条河、一棵树时,他能明白我说的是哪都好。原就是个念想,哪知还真让我找着了个远房表姐。”
“上个月我就将他们一家都接到了京都来,买了个宅子安置,说来也巧,就在茂叶胡同,与宋将军的宅子紧挨着。”
胡氏没有娘家帮衬,手里的银子,全是这些年攒下的月例,别看如今是仪妃娘娘了,可她这娘娘才做了几天?虽有封赏,那一宫主位开销也大,又要打赏底下宫人,又要帮李纷攒钱,胡氏着实是不富裕。
她不富裕,京都的宅子还不便宜。所以帮她那表姐一家,在茂叶胡同买的宅子不大,说是与宋怀秀的宅子紧挨着,可宋家那是五进的大宅子,他们那门脸小,瞧着跟人家门房似得,显得有些寒酸。
这人啊,骤然暴富没几个能记得本心的,十个里头九个都得飘,胡氏这表姐也是如此。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做了皇帝的仪妃娘娘,还将他们一家都接到了京都。嗬,可了不得,越琢磨,越是拿自己当回事儿,论起来她就是皇帝的大姨姐儿,正经的皇亲国戚啊!住这么小的宅子,哪里像样?不光她这么想,她男人、她儿子都这么想,撺掇着她进宫与娘娘说说,换个气派的宅子才好。
反正是全忘了上个月自己一家子,还挤在穷乡僻壤的土房里住的挺开心。
可这话该怎么说呢?表姐想了又想,进宫后与胡氏夸起了旁边的大宅院。‘大宅子好啊,金碧辉煌,规规整整的一进又一进,瞧着舒服,连树都比别地长得精神。可这么好的房子,住的竟是个外室,一个不入流的外室,呼奴唤婢,锦衣玉食的过日子,瞧着比老家的那些官太太还气派咧!京都真是不一样,一个什么将军的外室都能如此尊荣,那我可是娘娘的表姐,是不是也该......省的堕了娘娘的面子,那便不美了。’
表姐弯弯绕绕说明白了来意,瞧胡氏脸色大变,还洋洋自得,以为这事儿能成。人谁还不要面子啊,胡氏如今可是从一品的仪妃娘娘,她娘家人住的,尚且还不如一个啥将军的外室,她心里能痛快?
表姐腆着脸凑上前,添油加醋将那外室如何如何,根本配不上住那宅子,又念叨了一遍,正说得唾沫横飞的当口,却被胡氏用帕子堵住了嘴。
胡氏脸色铁青,咬牙道:“嚼蛆嚼的这般来劲!那也是你能说得的?再不闭嘴,小心脑袋都没了!滚出宫去!”
表姐费了半天心思,到了大宅子没要着,还挨了一通骂,灰溜溜的回了家,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说错了。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开始听她话音儿,胡氏也明白她是个什么意思。只是手头不富裕,想劝她先在小宅子凑合两年,将来有了合适的再给他们换。可越听越是不对,茂叶胡同、五进宅院、将军的外室......
听到一半终于想起,那不是别人家的宅子,那是昭义将军宋怀秀的宅子!陛下才下了赐婚的旨意,他宋怀秀便养了外室?
胡氏哪还敢听,直接将人给骂了出去。又偷偷找人去打听了两回,生怕自己记错了。可这一打听才发现,这事儿不假。听闻有个年轻的娘子一直在那住着,时日已是不短了,附近的人家都知道。
在茂叶胡同住的又大都是朝中官员,要是换做别人,早就将这事儿捅了上去。这荣安公主李绾,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又是那般绝色姿容,谁娶了她那可就是皇家的乘龙快婿,说是一条青云路也不为过,京都谁家公子不惦记?这准驸马养了外室,只要捅出来,他们别人不就有机会了?
可偏偏这准驸马是宋怀秀!朝中谁敢得罪他?那就是个记仇的疯子!要是把他丑事抖搂出来,怕当场就要身首异处。所以众人都假作不知,都想要好处,可谁也不愿做那出头鸟。
要问这事儿李昭知情吗?他还真不知道。当年他对黑羽卫有过许诺,若他事成便将黑羽卫改成银甲卫,让他们不用再藏于暗处。李昭没有食言,他将藏于身后的暗器改成了一把握在手中的利刃,他们锋芒毕现,再给他一段时间,必能所向睥睨。情报网虽没有取消,但却散在边关各城。宋怀秀的身边,或者说近臣家中,还真没他的探子。用人不疑,当初章和帝处处疑心,不还是一败涂地?
胡氏知晓这事之后,也不敢与人言。依陛下对阿绾的疼爱,若是听闻了这事儿,定不会善罢甘休。她也不知说了,是帮了阿绾,还是害了阿绾。
可到底是没忍住,阿绾处处帮衬她们母女,她哪能欺瞒于她?
胡氏将打听到的所有娓娓道来,说完后小心去瞥李绾神色,见她垂眼不语,低声劝道:“要我说,阿绾切不可为这事动气,这男女本就不同。女子是水,感情大都是细水长流,哪怕开始没那么倾心,在一起久了也是掏心掏肺的待他好。可男人是火,一开始为了得到你,他们有用不完的热情,但这团火是会熄灭的,越是久了便越冷,你要他一辈子只你一个,永远待你如初,那不切实际。”
“可你莫与他置气,只要他还待你好,那别的事就都不是事儿。你是大雍的公主,谁敢让你不顺心?听闻那外室本是英国公府的奴婢出身,你父皇一句话便能要了她祖宗十八代的命,你可犯不着因为她生气。”
李绾忽然‘噗嗤’一乐,抬起头道:“那以后他的女人,有多少我杀多少?”
胡氏被她这一笑闹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还愁云密布的,这会儿怎么又高兴上了?可她还是点头道:“你要她们死,她们必是没活路的。”
李绾摇了摇头。宋怀秀要真是那样,还在一起做什么?在一处过日子,只为了与他生气、打杀他的姬妾吗?那倒不如自己一人痛快!
刚才初听闻此事,李绾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憋闷的不行,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可这会儿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无风不起浪,这事儿传出来必然有缘由。胡氏更不可能骗她,告诉她也是为了她好,可她就是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
所以说,这喜欢犯傻也不全是坏事。只要遇对了人,傻气也是福气,直白些不绕弯子,倒省得相互误会。
她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有别的女人,起码现在,现在的宋怀秀只一心一意喜欢她,她是能感觉到的。与其相信谣言,她更该相信他。
自己在这瞎猜,倒不如......
李绾叫来冬雪,耳语一番。
又扭头对胡氏道:“娘娘可愿陪我出宫一趟?”
看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倒不像是想不开,胡氏松了口气问,“出宫?阿绾想做什么,是去找宋将军?”
李绾脆生道:“不找他,我去会会他那‘外室’。”
直到稀里糊涂坐在马车上出了皇城,听着耳边渐渐喧闹起来,仪妃娘娘这才醒神,唉声叹气道:“你说我怎么就脑子一热,答应陪你胡闹了呢?这要是让你父皇知道了,定要说是我拐带你出宫,我可没有好果子吃!真是美色害人、害人不浅呐!”
李绾掀开帘子打量车外集市,扭头笑道:“横竖您已经上了我这贼船,可就别想下了!”
暮色中,绝美的少女回眸一笑,就连胡氏都晃了神,心道:若得了阿绾还能瞧上旁人,那这宋将军的眼得多瞎?
第71章 比较
虽还未入暑伏, 可天已热了起来, 也就是这会儿太阳落了山,晚风一吹,还有几分凉爽意味。门房的婆子昨日吃大了酒, 头昏脑涨的还没缓过来, 这会儿坐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打扇子。
正舒坦着, 却听有人叫门。婆子抬眼看了看天色, 这不当不正的时辰来敲门,定是那送米面瓜果的小跑腿儿。她照地啐了一口, 喝道:“来了来了!敲你奶奶个腿儿!”
这也不怨她嚣张,宅子是昭义将军的宅子不错,可主子一年到头也不来一回,家里只住了个女眷, 平日里根本无人上门。没人约束,奴才们自然个顶个儿的会偷闲, 想是那看角门的徐婆子又躲懒去了,这不长眼的才来烦扰她!
撂下扇子,婆子懒懒散散的起身开门,可门前站的却不是那来送菜的小工,而是个穿戴不俗的陌生女子。婆子心生警觉, 将门轻掩只留下一条缝隙,斜眼道:“你找谁?”
这女子正是仪妃身边的大宫女云锦,蹙眉道:“你这婆子, 这是什么礼数?还不快快将门打开!”
婆子还是一副狐疑脸色,堵着门不肯动。
云锦与她说不通,回到马车旁问:“主子,要么来硬的?”她拿眼色扫了扫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