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起身,走到宝玉身后,手搭着他的肩说:“二哥哥今日怎么想起要入我们姐妹的股,你不是向来说跟仕途经济有关的,都是一心钻营,今日怎么又不怕自己落了俗套?”
宝钗一笑,心想这探丫头还记得那天的仇呢,便也似笑非笑的看着宝玉,看他如何作答。
贾宝玉自己知道,宝钗和探春要看他的笑话。有些脸红地说道:“我回去细思了宝姐姐的话。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获益匪浅,等着年后出了正月,我还要用功读书呢!”
王夫人惊喜非常,从没听宝玉主动说过要用功读书的话,每次都是到老爷跟前,被狠狠的教训一顿,才能约束个两天,若过一阵子没挨训,他那根念书的弦儿便又要松了。“宝钗,我的儿,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开窍了?”
宝钗说道:“也没什么只不过那日来我家中,跟宝兄弟多辩了几句罢了。”
探春见她谦逊不肯说,便将那日的情形一一道来,后来又说道,“宝姐姐这些日子不曾来,必是怕宝玉恼了,其实不知道,他在家中正自己琢磨道理呢!”
贾老太太十分欣慰,说道:“所谓长姐长兄就要作为下面弟妹的榜样,咱们宝钗丫头这长姐的范儿就很好,不逊于娘娘在家中的时候,你们要多跟她学习。”
众姑娘们和宝玉应是,宝钗连忙起身说,不敢。
王夫人把宝钗搂入怀里,说道:“我的儿,不枉我素日疼你,以后你也要勤加督促你宝兄弟念书,他呀,只你的话还听一些,我们的话就跟耳旁风一样,当真要把他说服了才会听。”
宝钗说道:“这样时时要人鞭策的学习便落了下乘,只有自己心中有强烈的愿望,才能学好学精呢。姨妈若是让人督促他,林妹妹比我能说会道,他们又自小一处长大,更加亲厚,说的话宝兄弟必然没有不听的。我这笨口拙舌偶尔才出那么一两句,就怕宝兄弟听两回就听烦了。”
贾母笑道:“都是好孩子,都帮我看着他点儿,让他读书上进,只是别累着了他。”
宝钗心中好笑,有贾母这般溺爱,又是软玉温香的环境,贾宝玉若想成才,真是山高路远。不由得对林妹妹有些同情,两个不识庶务的人凑在一起,时间尚短倒也罢了,还有浓情蜜意撑着,时间久了,不知道他们要过成什么样子。
贾母又问大家都是何时生辰,都几岁了?宝钗说二十一日是她十五岁生日。老太太说道:“虽然不是整生日,但也是将笄之年,你这个生日,我给你过。”
从贾母那里出来之后,探春就拉着她去自己的房间,开箱柜找银子,宝钗说道:“不急,你这性子怎么也和湘云一样变成风风火火的了,”探春不听她说,依旧让丫鬟开箱自己去找,这些年她攒月的银子倒是没怎么花,说是养在王夫人名下,王夫人又不可能动一个庶女的那一点点零花,所以都是她自己收着,再加上逢年过节得的元宝,还有上次,元妃省亲时给的金银鏍子,加在一起有三四百两。探春问道:“够不够啊?”
宝钗说道:“你能攒下这么多银子,也算是了不起了,可见平时省吃俭用,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你只要拿出一些意思意思,剩下的还有老太太和我呢,我保证将银楼开起来,咱们六个一人一份。”
探春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一点儿不留了,下个月我还有月例银子,我知道你说的轻描淡写,但要是真把一处产业开起来不容易,你待我们这样赤诚,我自然也要倾尽全力。”
宝钗拗不过她便算了,心想几个月之后再给他们发放分红,自然也少不了探春的。
其他姐妹那也是如此,宝钗不过一句玩笑话,让他们把所有银子都交出来,偏偏这些姑娘死心眼儿,就都当真了,黛玉还问她,“要不要我兑点银子出来?”
宝钗摇了摇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说道:“哪里能用得到多少,把你平时攒的交给我就好了,你哪还有其他银子!”
迎春那边还为此牵出了一件事故,她回去让人清点银子才发现,银匣子里面空空如也。唤来奶娘问是怎么回事儿,原来是连偷带借的都给弄走了,迎春素日软弱惯了的,若是平时知道了这件事儿,也许她就小事化无,就这样算了。
可是这事儿,老太太,太太,宝钗还有大家都看着的,别的姐妹能拿出几百两,都是一样的月例一样的赏钱,到她这里竟然一分没有,怎么也说不过去,她表面上仍是一副木头人的模样,心里只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宿没睡之后,终于在第二天,鼓起勇气将此事与探春说了。
探春一听,这还得了,奴大欺主!迎春平日不声不响的,就这么给人欺负了。
探春虽然心中气愤,但是到底是个明白事的,她没法替姐姐处置,要不然该让人说她轻狂逾权,若是王熙凤管家,那只要将这件事儿告诉她,保准办得妥妥当当。可惜王熙凤正在卧床养胎,前不久她家的大姐儿又出了痘,更不能拿这事儿去烦她。最后,探春只能拉着迎春一起去先禀告了李纨再去禀告王夫人。
王夫人听说出了这么一件事,也是眉头大皱,心里直怪迎春糊涂,也就不能深说,毕竟她不是自己家的,而是那边大伯家放在这里养的,只让探春她们陪着迎春。又叫来迎春房里的所有人,挨个询问查明真相。知道是迎春的奶娘所为,她赌钱全给输光了,便勒令他家三日内把钱还齐,不然就要家法伺候。
这期间奶娘的儿媳妇儿又去迎春那里逼她求情,迎春自然是纹丝不动,她自己丢了银子,若不是迫在眉睫要用,都会不声不响的,现在如何又会为奶娘求情。
最后加上宝钗自己的,凑了一共五千两银子,老太太那里只不过是意思性的让她出了一些,代表这个大家长的赞同就好了,宝钗若是真从她那里收几千的银子,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变了,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产业也成了名副其实贾府的产业,白遭人惦记。宝钗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除了几个姑娘入股之外,拒绝老太太的过多入资,才是保证几人所有权的关键,否则的话,等贾家入不敷出的时候,若是非要来收回,到底是给他们还是不给他们!
宝钗派人选址备店请工匠,众人商议过后,因为是由湘云的生日礼物而起的,便由她亲自命名题匾,集芳楼便由此诞生。
果然如宝钗所说,这段日子,众姑娘们可有事情做了,而且眼中再也没有别的,从装修店面到选择所售珠宝玉石的种类,再到挑选匠人设计的风格,叽叽喳喳每件事都要讨论上好久。本来这些珠宝首饰就是她们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再有公府小姐的审美眼光,让商品的风格不至于落了俗套。
转眼就到了宝钗生日那天,贾老太太果然如当时所说,特意自掏腰包二十两银子命府中准备了酒席,并在贾母的院内搭了一个小戏台子,准备所有人一起热闹一天,竟然比之前给自家姑娘或者是黛玉过生日都要隆重。
连卧床静养的王熙凤都没错过这场热闹,贾母让人用软兜抬着她一起过来热闹热闹,王熙凤倒是精神十足,她是养胎,又不是真生病了,整个人倒是珠圆玉润的,她特意给宝钗准备了礼物,其他人也是各有相送。连袭人,晴雯,鸳鸯,平儿等这些大丫鬟也都各有亲手做的针线相送。
宝钗和黛玉坐在一席,戏台子上热热闹闹的演着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老太太这样的做派,不由得又引得黛玉醋了好一阵儿,她用扇子掩口对宝钗道:“可见,老太太是最喜欢你的,家里小辈过生日,哪个请过戏来,你这还是独一份儿!”
宝钗说道:“我平日里说你通透,竟是白夸了你,没想到一碰上老太太和宝玉的事儿你就晕乎乎的,拎不清了。”
黛玉脸颊气鼓鼓的说道:“这是怎么说的?”
宝钗说道:“我刚办了一个集芳楼,老太太正想感谢我,不趁热打铁还得另外找时间不成,二来嘛,我是客居在此,不像你们是他自己家的孩子,当然要优待一些,以示待客之道。”
宝钗又看了看黛玉,说道:“林妹妹是不是嫉妒我的生日专门摆了这场戏?你若是愿看,说于宝兄弟知道,他便是将箱子翻个底儿掉,将家当都卖了,也要给你请来看,直到你看吐了为止。”
林妹妹啐道:“你不是好人,又来笑话我!”
宝玉过来说道:“你们俩在说什么,亲亲热热的连戏都不看,也不理我一理。”
宝钗说道:“我们正说着,黛玉生日时也想请戏子过来唱一唱,正想问宝兄弟的意思呢!”
宝玉正怕林黛玉不自在,自然而然地说道:“那敢情好,我专门去给妹妹请来,你愿意看什么咱们就让她们唱来,热热闹闹的多闹几天才好呢!”
宝玉又去史湘云那边,也是亲亲密密的说话。林黛玉不由得有些低落。她和宝玉素来好,只是他也太过博爱,姐姐妹妹的众多每一个都亲厚不说,对丫鬟们也像对祖宗们一样,平日都敬着哄着,每到这时,对他不由得又爱又气。
到了中午时,贾妃又派了个小太监提着一盏新制的宫灯出来,上面写着一个灯谜,让众人猜。又让个人猜到了也不要说,分别将答案写了,再出一题,挂在灯上,送进宫中。
那个谜面是一首七言绝句,并不甚难。
宝钗写下谜底,又在箋上写了一个不难不易的,挂在灯上。
到了晚上,贾元春让人来公布她的答案,并且给出众人所出之谜的答案,不论她答的对与错,众人都胡乱着说猜对了。元春的灯谜除了迎春与贾环之外,其余人也全都猜着了,并且得了赏,是一个宫制的笔筒和一方砚台。
小太监回去之后,向贾元春报告府中的情景,说贾母房中正演着戏,问了原因,原来是给客居在这儿的表姑娘宝钗做生日,是以元春对宝钗另有一番赏赐。
贾母见今日本来是个给宝钗过生辰的喜庆日子,又有贾妃的这般兴致,自己越发的喜乐,便命人去作一架小巧精致的屏灯来,设于屋中,又被下香茶,果酒,以及各色玩物。让众人将他们各自的灯谜写出来挂在那屏灯之上,各自赏玩。贾政下了朝,见贾母这般有兴致,便也备了灯谜彩礼,来这边上房承欢取乐。
宝钗虽然在此多时,但是见到贾政的次数都匆匆有限,这时方才正色打量他,是个士族读书人的形象,同样在家中也威望颇深。
平日里若有这样的聚会,都是宝玉在高谈论阔。此时宝玉与贾母,贾政一席,喝茶吃果都小心翼翼生怕放下杯子的声音大了,哪敢再高谈论阔些什么!湘云虽然是女子,平时也爱谈谈说说,但是贾政在这儿,她也不敢擅自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