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爷再好,也没你的命重要。”
说得贺家好似吃人的地方,下一秒就要将他吞了去。
方伊池明白阿清是为自己好,不禁动容。他先是被妹妹背叛,后又被六爷“欺骗”,如今已经对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抱任何期望,而阿清的一番话,又将他拉了回来。
方伊池将手覆盖在阿清的手背上,笑吟吟地抬起头:“阿清,我已经嫁给六爷了。”
“不是还没过门吗?”阿清焦急地反握住他的手,“你知不知道,昨天我还听客人说,又有男妻死在深宅大院里了,吓得我当晚就做了噩梦,总是担心你。”
方伊池张了张嘴,他这些时日一直跟着贺六爷,这些个闲言碎语自然是没入耳,但光凭想象也能想到男妻死去时的惨状,不禁打了个寒战。
可他和六爷已然领了证,印花税的钱都花了,如今就算阿清说破了嘴皮子,他也没了回头路。
再者,方伊池怕归怕,却不觉得贺作舟会害他。
方伊池对贺六爷莫名地信任,哪怕贺作舟披着“良民”的皮骗过他,他也如此坚信着。
就凭六爷在知道他能生以前就把婚讯登报了,就凭六爷直接带着他去领证,方伊池也不能把那些龌龊的想法强加在贺作舟身上。
他呢喃:“六爷不是那样的人。”
阿清见他不听劝,急出一头的汗:“六爷名声再好,那也是贺家的人,贺家是什么样的门楣你难道不知道?”
“……那贺老爷子是个人物,可再是个人物,他们家的家事我们都不清楚!”阿清一屁股坐回梳妆镜前的椅子上,恨恨道,“说是只娶过两房老婆,还是死一个娶一个。可纳小、找男妻根本不算娶老婆,连宴席都不必摆。大户人家里多的是这样的,外头的名声好听得不得了,实际上骨子里坏得很!”
阿清说得头头是道,好像自己亲眼见着了似的,不过方伊池在听过万福的解释后,也大致对贺家的家事有了了解,所以难得没有反驳。
阿清自顾自地对着镜子梳妆,方伊池则静静地坐在床边。日头渐足,明媚的光透过单薄的纸窗照进来,映亮了桌子上的梳妆匣,他先服了软,凑到阿清身边拍他的肩膀。
“别烦我。”阿清回头瞪方伊池一眼。
方伊池明白阿清这是服了软的意思,连忙再接再厉道:“阿清,你等会儿有事吗?我想和你出去吃饭。”
“你家六爷呢?”阿清阴阳怪气地反问。
“去城门楼子那儿办事了。”
“你确定?”阿清还是恨他不听劝,“你得跟着去,万一六爷是去见什么人呢?”
“真的不是。”方伊池扯着阿清的衣袖往屋外走,路上遇见探头探脑的饭店经理,停下脚步,软着嗓音询问,“我借阿清一下午,没事吧?”
经理堆着满脸的笑搓手:“您都放话了,那肯定没事儿!”
方伊池道了声谢,继续拉着阿清往外走,边走边问:“我们上哪家店去吃?”
话音刚落,经理忽然追上来:“方伊池……方先生……贺太太!”
“嗯?”方伊池终于停下了脚步。
“贺太太,您瞧您走这么急,怕是忘了什么事儿吧?”
方伊池以为经理不愿放阿清走,微皱了眉:“什么事?”
“贺太太可真是贵人多忘事。”经理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硬塞到他怀里,“虽说咱们饭店的营生您是不做了,可我不能坏了规矩。”
“……工资!您数数,只多不少。”
方伊池掂了掂信封的分量,诧异地挑眉:“经理,不对吧?按照我的工钱算,可没有这么不老少。”
“您可甭拿我打镲。”经理赔着笑解释,“您在我们饭店工作的时候,那可是头一号人物,能没有点奖金吗?”
“还有奖金?”方伊池似笑非笑地瞥了经理一眼,又去瞧阿清。
阿清给他使了个眼色。
“行,我就不跟您客气了。”方伊池心下了然,爽快地将钱收下,“只是我这儿还有急事,就不同您聊了。”
“哪里的话?您忙!”
方伊池挽着阿清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饭店,上了车,两人才靠在一起笑。
阿清捏着他怀里的信封直摇头:“你是不知道,前些天,他也给了我一个大红包,说是奖金。”
“当了这么些年服务生,还是头一回拿到奖金。”方伊池打开信封数了数,“嗬,真不少!”
“能少吗?”阿清笑完了,不屑地轻哼,“经理啊,是怕得罪六爷。”
“我晓得。”方伊池心里跟明镜似的,“我眼不拙,看得出来他是在给谁面子。”
“错了,是六爷给他面子。”阿清拿手指戳他的鼻尖,“得了,甭说这些,正巧我前些天也拿了奖金,咱们去吃点好的。”
开车的万福适时插话:“小爷,前头有家小馆子味道不错,我送你们去?”
“行。”方伊池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在四九城待的时间不短,可论起吃喝,远比不上这些个成天跟着六爷走动的下人。
于是说话间,万福就将他们二人送到了街口。
阿清开门跳下车,拢着肩头的坎肩啧啧称奇:“我说是哪儿呢,原来是六国饭店。”
“……六爷家的人口气真不小,说人六国饭店是小馆子。”
万福乐呵呵地跟着下车,引着方伊池往饭店里走。
六国饭店是英国人建的,五层楼高,不是方伊池曾经工作过的平安饭店能比的,这是真真正正的大饭店,能进来的都不是寻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