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方伊池到底没看着贺作舟的宝贝,因着第二天一早,他就发烧烧得神志不清,滚烫烫一个人,黏在了六爷怀里。
再说贺作舟,梦里抱着块烧得通红的石头,把他的手指烫掉了皮,他却死活不肯撒手,后来惊醒,入眼便是方伊池通红的面颊和布满汗珠的额头。
贺六爷惊得一骨碌从床上蹦起来,把小凤凰用被子死死裹住,再喊万禄去叫严仁渐。
严仁渐客居贺宅,天蒙蒙亮,被万禄杀猪般的惊叫吓醒,刚罩上衣服,卧房的门就被踹开,满头大汗的万禄滚进来:“严医生,救救我们家小爷!”
严仁渐吓得不轻,以为方伊池出了什么意外,鞋都来不及穿,踩着两只袜子连滚带爬地冲到北厢房,被贺作舟拎到床边定睛一看。
好嘛,冬日里常见的伤风感冒,焐汗喝水,两三天就能好。
“得,六爷,您厉害。”严仁渐的脚底板冻得紫中透青,气急败坏地坐在沙发上对着壁炉烤火,“说出去谁信?北平城赫赫有名的贺六爷,差点被伤风吓死!”
贺作舟坐在床头,拿着温热的帕子替小凤凰擦汗,冷飕飕地瞪了严仁渐一眼:“昨儿黑间还好好的呢,怎么睡一觉就成这德行了?”
“伤风都是不知不觉的。”严仁渐头也不抬地开药方,“你们昨天出门了吧?您太太要不是吹了风,要不就是遇上了得伤风的人染上了病毒。”
昨儿方伊池和贺作舟去了不少地方,尤其是烧香那会儿,到处都是人,说不准还真是染上的。
烧得稀里糊涂的方伊池突然翻了个身,把脑袋枕在贺六爷的大腿上,抽搭搭地要糖吃。
他好多年没病过,因为家里穷,不敢病,就算真的哪里不舒服,也强忍着,熬着熬着就过去了。
如今跟了六爷,心里有了依靠,病也跟着来了。
“吃什么糖啊?”贺作舟看不过去小凤凰受苦,又去催严仁渐快些开药方。
严仁渐也是有苦说不出:“六爷,今儿伤风感冒的要是您,我连方子都不用开,直接打二两烧刀,您喝了,从里暖到外,睡一觉就能好。”
“可您太太不成。”严仁渐摆弄着手里的钢笔,打了个哈欠,“他身子骨弱,前些日子还吐伤了胃,我得小心着开。”
“他不能喝酒?”
“那是自然!”严仁渐好不容易写好了药方,递给候在一旁的万福,“他这种情况再喝酒,那就是往伤口上撒盐,到时候又是烧,又是吐,心疼不死您啊?”
贺作舟皱了皱眉:“那就没点见效快的药?”
“有啊,西药。”严仁渐耸肩表示自己尽力了,“药性强,我怕您太太撑不住。”
贺作舟叹了口气:“慢慢养是吧?”
“对咯,不是什么大病,慢点治也至多一周的事儿。”严仁渐边说,边打了个哈欠,“吃食上,您上点心,不要太荤太油,别的没有忌口。”
贺作舟将医生的嘱咐一一记下。
严仁渐没了事干,又舍不得北厢房温暖的壁炉,便往窗户外望了一眼,没话找话:“来的路上我见万福拎着个大鸟笼,里头是什么?”
“海东青。”贺作舟小心翼翼地将方伊池重新塞进被子,“刚逮住的,还没熬呢,想送给小凤凰给他逗闷子,他倒好,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病倒了!”
海东青是捕猎的好手,以前皇帝还在时,四九城里的达官显贵爱养的不在少数,春天还会带着自家的海东青去捕猎。
后来时代变了,以前亲王的府邸成了富商的宅院,养海东青的传统虽然保留了下来,但外敌入侵加上匪患不断,哪有人再去折腾鹰隼这类的玩物?
如今的时局勉强算得上安定,于是早已销声匿迹的训鹰人再次出现在了北平城里。
六爷年幼时,也曾有过一只凶猛的海东青,养了好些年,后来跟他上了战场,立过战功,最后死于熊熊战火之中。
好的海东青是能听人吆喝、救人性命的,贺作舟想送给方伊池一只,也算是提前置办的聘礼之一。
是了,尽管方伊池家里除了妹妹,没有任何长辈,贺作舟依旧在费尽心思地置办聘礼。
起先万禄提议,干脆去山里打匹野狼,关在铁笼子里直接送到方伊池面前,多威风!
贺六爷气得七窍生烟,说你个小兔崽子,想吓死我的小凤凰?
万禄连忙打岔:“六爷,海东青怎么样?”
“正好前些天,有人送了只海东青给您。”
“海东青好啊。”贺作舟眼前一亮,拍板道,“就送海东青。”
就聘礼而言,光海东青是远远不够的,贺六爷还准备了鸡鸭鱼鹅,绸缎织锦,金锭银锭……多得数不清,六爷想到什么加什么,反正贺家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当然,一切的一切都是背着方伊池准备的,贺六爷是真的在用心地搭着凤凰窝。
实际上,贺作舟憋着一口气。
北平城里的人,明里暗里,都在嘲笑方伊池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迟早有一天会摔下来。
他们等着看他身败名裂,等着看他粉身碎骨。
贺六爷让他们看——让他们看,他贺作舟的凤凰到底有多金贵!
作者有话说:贺老六:我的小凤凰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嫁进贺家的门! 其实……我还蛮想让贺老六送狼的,仔细想想很酷,就是池肯定会吓炸毛……
第四十三章 绝症
不过现在金不金贵的,都不在六爷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人小凤凰病得都爬不起来了,他还动什么歪心思啊?
这时万禄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端着碗冒着热气的水:“六爷,咱家没有糖,我去后头跟厨子要了块冰糖。您瞧,小爷愿意吃吗?”
“拿过来吧。”贺作舟接过万禄手里的碗,又把他递过来的小纸包打开。
两块方方正正的冰糖躺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