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
贺作舟好笑地掀开被子,把方伊池捞出来,先亲了亲:“我不管你是谁,你就是我的小凤凰。”
他眨了眨眼。
“方均南说十大几年前,你和你妹妹看灯会的时候和家仆走散了,被拍花子的拐走,他们找了许多年都没找着,以为你俩死了。”
“你爹是方家老爷子的嫡子,奈何腿瘸了,继承不了家业,所以现在是你二叔当家,来的那个方均南就是你二叔的儿子,算起来还和你平辈,你该叫人家一声哥。”
“对了,你爹娶了三房老婆,你是二房所出。”贺作舟说到这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方伊池顷刻间明白了:“方伊静不是我亲妹妹?”
“可不吗?”贺作舟不想瞒他,“她是你爹原配生的女儿,你们被拐走以后,她娘又生了个儿子。”
小凤凰听得头疼,用被子捂着脸往床里滚:“先生,我不回去。”
“我晓得。”贺作舟拍他的屁股,凑过去咬耳朵,“我就是不想再瞒你。”
方伊池的心微微一颤,明白贺六爷说的是先前找熟客的事儿。他深吸一口气,重新贴到贺作舟怀里,被军装的衣扣硌得嘟嘟囔囔:“先生,您怎么还穿这个?”
太正式了,小凤凰想看先生穿长衫。
贺作舟解开纽扣,把他的脑袋按到胸口:“你爷们儿可没你这么清闲,北边的铁路又出事了,看来找德国人买枪是对的。”
贺作舟随口这么一说,方伊池就记在了心里,他抽了个不下雪的晴天,让万禄开车,带着两个警卫员,去平安饭店找阿清。
他到了地儿,却被告知阿清没来上班,拉着经理仔细询问,才晓得阿清今儿个上午轮休。
以前饭店可没有轮休。
经理讪笑着说:“这不是换老板了吗?”
新上任的方老板揣着手,扭头往包厢里走,经理踌躇片刻,还是跟上了,斟酌着问:“方老板,您看咱们这个饭店,日后如何经营?”
“这事儿需要问我?”方伊池面不改色,“以前的那些事儿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从今往后,要是服务生被欺负,你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果自负。”
不是方伊池口气大,而是如今的他有了底气,就算没有贺太太的头衔,单凭一纸地契,四九城里绝大部分人都要称他一声“爷”。
方伊池今儿个来自然是有正事的。
贺作舟手里具体有多少部队,他不清楚,就算问了,大概也没什么概念,但自古粮多兵壮,就算贺家家大业大,每日养兵的钱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平安饭店在北平的名气仅次于六国饭店,方伊池做服务生的时候略微有过估算,店里的流水根本不像经理曾经说的那样,日日亏空,实际上是有很多富余的,就算不折腾穿旗袍的服务生的噱头,短短一月的盈余也足够普通人家毫无负担地挥霍一辈子。
但是和贺家的财产比起来,估计是九牛一毛。方伊池之所以想到这一茬,无外乎是想帮贺作舟。
哪怕只帮到一点点,他心里也舒服。
下午,阿清睡意朦胧地赶到饭店,见着方伊池的时候还惊了一下:“嗬,你家六爷舍得你来这地方?”
方伊池也被逗乐了:“什么地方?我在这儿当服务生的时间也就比你短了一两年。”
“没跟你逗。”在阿清看来,方伊池的好日子刚开始,办了酒席,领了证,是名正言顺的贺太太,何苦再来平安饭店糟蹋自个儿?
方伊池怔了怔,心里泛起暖意的同时,意识到阿清可能忘了平安饭店的老板已经换人了,毕竟贺作舟虽然做事没什么顾忌,但也没有四处宣扬的习惯。
于是他出声提醒:“贺老爷子在酒宴上说的话你忘了?”
阿清的眉猛地挑起:“他讲过话?”
“……我去逮我那个想闹事的爹,等回去喝你喜酒的时候,贺老爷子都回屋歇息了。”
方伊池把这茬事忘了。
王浮生被拎出贺宅以后,万禄肯定又去了趟北厢房,把鬼鬼祟祟的男人找了出来,后来碍于阿清的面子,估计没狠揍,直接丢出去了事。
一来二去,阿清就把贺老爷子说的最重要的一句话漏了。
“算了,我同你说吧。”方伊池拉着阿清进了早已空出来的包厢,“其实现在我才是平安饭店的老板。”
他把贺作舟买下街口一整片地的事儿讲给阿清听,临了,颇为忧愁地叹息:“怎么说我也是个爷们儿,现在手里有了些资本,是该出来赚钱了。”
阿清还没从方伊池一跃成为方老板的刺激中回过神,半晌后失笑,拍着他的肩膀“哎哟”了好几声:“你可真是个祖宗。”
“……敢情经理说的那些个屁话,就你当真!”
“咱饭店怎么可能不赚钱?就算没我们这些个服务生,钱都哗哗地往里流。”
平安饭店的档次在这儿,不管有没有服务生,都会有客人乐意来舞池里跳舞。
方伊池以前光顾着埋头赚钱,只在乎过小费多少,此刻不免有些恍神:“那挣钱……”
“必然是能的。”阿清安慰道,“不过你家六爷肯定不缺这些钱,你也不用给自己那么些压力。”
人生在世几十年,说不准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他们这样当过服务生的人,多半信奉及时行乐,能享受的时候就享受,拼了命地把死寂的日子过出滋味。
方伊池花了一个下午,通过阿清从经理那里要来的账本,好不容易搞明白自个儿现在似乎真的有很多钱。
这钱还是能生钱的。
“得,有你这个幕后老板在,经理更不敢动我。”他俩分别的时候,阿清笑得格外开心,“方伊池,你可真是只金凤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方伊池打开车门,忧心忡忡地回了贺家,贺作舟不在,说是收到了电报,去贺老爷子原先的司令部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