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人并没有魏旭那般担忧,虽然清楚傅文修有那样的病症,但他和阿悦并无仇怨,还不至于莫名伤她。
仆婢私下忙碌间,一对新人终于被扶进喜房。
这桩婚事牵扯甚大,席间前来道贺寒暄的人太多,两人不得不延误了些时辰。
魏珏挥退宫婢,静静地望着八公主。
她是个很美的女子,娴静知礼懂进退,放在寻常人家该是位不可多得的贤妻。但两人身份特殊,这桩婚事本就不单纯,如何能成为寻常夫妇。
再者,他已对夫人王氏作下了承诺。
“魏郎。”八公主轻唤了声,“可要饮合卺酒?”
“好。”
合卺酒并未用合卺杯盛,而是相连的两瓣葫芦。葫芦大度多籽,饱含对子嗣的好寓意,两瓣相系的绳也极短,为的便是一对新人在交饮时能额贴额、眼对眼,增添亲密。
这对魏珏和八公主而言却颇为尴尬,两人几乎是同时闭眼饮下了这瓢酒。
气息几近相融,身体却离得很远。
用罢,八公主依照嬷嬷交待将葫芦一仰一俯放置床榻底下,这也是圆房的暗示。但她好似知道今晚,或者说今后的无数个夜晚应该都不会发生什么,再者她已成过一次婚,是以面上并没有寻常新嫁娘的娇羞,十分平淡。
“安置吗?”
魏珏摇头,“公主先歇,我看会儿书。”
“好,魏郎注意身体。”
慢慢脱下繁复的喜服,八公主坐在妆台前一一卸去钗环,眼前却不禁浮现两年前新婚时驸马为她描眉的模样。
当时他含笑摇头,“公主花容月貌,凭得是帝后先天恩赐,但这后天嘛……”
“后天如何?”饶是沉稳如八公主,也不由急急问道。
“后天却连眉也未描好,着实有负公主仙颜。”
她红了脸,低声道:“这眉并非我所描,我并不会……”
驸马笑得更温柔,“我却正好有一手描眉的好功夫,看来是注定要娶公主为妻。”
……
被凤钗刺了指尖,八公主轻嘶一声回神,昏黄的烛火映出铜镜中模糊的容颜,上面两弯眉依旧描得不够精致。
但她的身边,已再没有了那个会耐心为她描眉的郎君。
平躺上榻,八公主望着床幔神游四方,不觉间好似想了许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喜案上的龙凤烛燃得极慢,蜡油缓缓流淌,在下方凝固成形,紧紧裹住烛台。
半个时辰后,魏珏解去外衣准备上榻前想到甚么,又去剪了小截灯芯,使火焰更亮。
随着他的躺下,柔软的床榻发出微不可闻的吱声,八公主侧目,得他微微一笑,“安歇罢。”
“嗯。”
阖眼,一夜无梦。
大雪于寅时停歇,宫城内外积了一层厚雪,整个临安城遥遥望去如细粉敷地,处处洁白。
这在往年春季是极少见的。
八公主醒来时照例往左一瞥,入目的并非花窗与清晨风景,而是厚实的床幔。她愣了愣,过了几息才想起自己昨夜成亲了。
她缓缓舒了口气,准备起身时才发现同榻分衾而睡的魏珏脸色苍白,额头冒了一层细密汗珠。
“……魏郎?”八公主伸手轻摇。
魏珏觉浅,很快睁开眼,察觉身体异样时立刻明白了什么。但还未等他解释,随之又开始了咳嗽,由轻声到重重的咳,有种撕心裂肺之感,听得人心惊肉跳。
八公主不经意碰到他的手,发觉凉得刺骨。屋内置了暖盆,即使正在化雪也不该如此冷。
她犹豫了下,张口就要传唤宫婢,被魏珏先声阻拦,“公主莫急。”
他缓了缓,轻声道:“陈年宿疾而已,不碍事的。”
“不传太医吗?”
魏珏摇头,“不用,我早已看过大夫,这只是小问题,很快就好。”
“好。”两人毕竟不熟,八公主只是出于礼貌问一句罢了,见魏珏果然慢慢停了咳嗽,便也起身梳洗。
这对新婚夫妇各自打理好,一同去了紫英宮给魏侯和文夫人请安。
魏蛟瞧不上晋帝,对八公主脸色倒不错,平平稳稳地喝了她的茶,长臂一身又把小外孙女抱了过来。
魏珏问,“今早来时才从长信那儿得知阿悦昨夜在喜房被傅家二郎提前带走了,父亲母亲都不知情,不知是怎么回事?”
“噢,无事。”昨夜傅文修似乎着人给了魏蛟理由,他并没什么怒气,“他也是阿悦叔父,带她去玩玩罢了。不过是一时忘了告诉旁人,我已训斥过他了。”
这时候的魏蛟和傅徳仍是最好的兄弟,傅文修于他自然也没甚么可怀疑的。
“原是这样。”魏珏笑了笑,随口道了句,“倒没看出傅二郎还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