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荒唐!目无法纪!”魏旭敬重这位先生学识渊博,闻言怒气冲冲,语句很是老气横秋。
魏蛟比小孙子更气,荀温是他亲自任命的廷尉史,这几家对荀温不满是甚么意思?不就是在间接打他的脸么!
他怒得眉头倒竖,当场破口大骂,先道“没用的东西,竟能这样被暗算!”,又骂“一群不死老贼,惹急了老夫现在就提刀全砍了,费那什么劲劝忠”。
气一上头,他是什么听过的俚语都冒出来了。
侍官听得满头大汗,“陛下,言、言辞……君子当遵礼。”
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说这样的粗鄙之语啊。侍官倒不想上去触霉头,可他有督察天子言行之责,不得不出这个声。
魏蛟虎目一瞪,汹汹怒视他,“直什么屁!乃公居马上得之,不遵礼又如何?!”
听到这句话时阿悦着实有些不明白,问了魏昭才了解大概意思,换作现代普通话就是:你爸爸我是马上打的天下,守不守礼谁管得着?
她悄悄用敬仰的目光望去,不愧是外祖父,拳头就是硬。
魏蛟骂过气过后,亲自去了一趟荀温住处探望。
这一看,终于发现了荀温可怜。这位臣子孤身一人住在瓦房中,家中连个侍婢都没有,伤重在榻,要喝水都只能自己起来烧。
人毕竟是为自己办事受的伤,总不好薄待。思及那几家的猖狂无状,魏蛟决定把人接进宫养伤。
廷尉少了主事之人,魏蛟思来想去,干脆派了长子魏珏去暂时接管。
魏珏身份不同,如无意外就是板上钉钉的储君,无论是谁也不会有那个胆子轻易动他。
如此一来,阿悦的“数”才学了个皮毛就不得不中止。她还没有合适的乐道先生,只能每日乖乖跟着魏昭看书练字。
相比于父亲,魏昭显得清闲许多,也就有大把时间来陪小表妹。
魏昭教习的是“书”。
他有着文人雅士通有的习惯,真正沉下心写字前必要沐浴、更衣、燃香。为此仆婢特意准备了雪白的长袍,大小各一套。
阿悦在兖州随他学过认字,那时还算得上随意,没想到正式学师时会这么繁琐。
她一道道跟着,沐浴后披上了雪白的外袍,脸蛋被热汤熏得粉扑扑,被领着跪坐在书案前,满眼好奇地朝魏昭看去。
他挽起宽大的衣袖端,坐姿与阿悦一样,但上半身挺得很直,手下按着一块方形墨条。
墨条并非纯黑,随着他的轻研慢推,砚台渐渐溶出细润的色泽,砚台亦飘出了极为浅淡的墨香。
阿悦从未接触过这些,不免觉得新鲜神奇。
“想试一试吗?”
“可以吗?”阿悦跃跃欲试,又有些担心,“我怕坏了阿兄的墨。”
“无事,也不是什么珍稀的物件。”魏昭含笑,示意她接过墨条,“来。”
他起初只是看着阿悦自由发挥,等她差点儿把墨汁溅上脸蛋变成小花猫时才出声,“旁人研墨,阿悦是砸墨。”
阿悦脸色微红,听他提示,“研墨绝非看起来那般简单,依照我的模样是不错,但力度还需再小些。”
他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练字,就要有一支好笔配上好墨,研墨时力度、技巧与耐力都需掌握得十分熟练。”
阿悦点着脑袋,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懂。
看她这模样,魏昭忽然低首,轻声问,“会不会觉得有些无趣,不如想象中好玩儿?”
阿悦摇摇头,目前她还带着新鲜感。
“倒是比你另外一位兄长好学,他第一日学字时没耐心研墨,直接将墨条泡进了茶水。”
他说的是魏显,兄弟两这点性格就很不同。魏昭天分高又有耐力,学甚么都一点就通,魏显却是静不下的性子,让他背书都好,只这练字多年也未成,到现在也不知写的一手什么书法。
把需要注意的几个地方着重讲了遍,魏昭坐在了阿悦身后,带着她慢慢学。
兄妹二人一教一学的模样被文夫人收入眼底,她依然维持着挑帘的姿势,神态温和。
“让阿昭带着小娘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芸娘感叹,她跟随文夫人多年,府中几位郎君都是她看着长大,唤亲昵些倒也没甚么。
“他们兄妹有缘。”文夫人道,“那么多表兄,阿悦最依赖的,只有阿昭。”
第29章
时日在阿悦习字看书中一转而过, 眨眼间, 谷雨都快结束, 连绵多日的雨水总算小了。
这座皇城美轮美奂,巍峨雄伟,但当初建造时想的大抵都是外观气派, 甚少考虑排水等细节。阿悦在这儿住了两个多月,它就被半淹了三次。
莲女取出箱柜里的衣裳一件件看过,烦恼道:“也不知何时转晴,衣物都潮湿得很, 整日只能放在火盆边烘烤,哪儿穿得了。我们倒是无事,小娘子怎么好受着。”
婢子附和, “是啊, 这皇宫还比不上兖州的侯府, 住得忒不舒服。夫人最不喜这阴雨天,听说这两月被搅得心情都不好,巧娘子她们伺候着都不敢出声。”
“什么夫人,该叫皇后娘娘。”婢子被一个嬷嬷敲了脑袋,“你我虽然都是从兖州就跟着圣人的,但该改的口一定要改。”
婢子吐舌,听嬷嬷训话, “皇后不愉, 你们平日跟着小娘子伺候要小心些, 不该说的就不要提。”
什么不该说?几人对视一眼, 都知道是大郎君的病情使皇后心忧。
圣人还未正式立储,但大郎君魏珏是嫡长子,皇后又受圣人敬爱,身份上是不会动摇的。
一月前大郎君在绵绵阴雨中染了风寒,本该是小事,将养几日也就好了,谁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风寒在大郎君身上古怪得很,迟迟不见好转,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