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九九乘法表的数学难度无疑要上好几个层次,荀温出的这几道题中涉及了乘,对刚接触数学的魏旭显然有难度,但在阿悦这儿就有点作弊式的轻松。
她好奇这位小表兄会用什么方法计算,专注望了好一会儿,随后脸上就只剩下“……”的表情。
原来魏旭竟选择用画画的方式来算出答案,假使这道题为:将一兵五,冬日添衣,将三兵二,需制冬衣几何?
如果换算成现代计算方法,就是十分简单的1x3 5x2,结果显而易见。
魏旭思路清奇,先画出了一将五兵,再在他们身边画上冬衣数量,最后一个个数,阿悦对他的耐心和这等方法心悦诚服。
一般人,做不到。
何况魏旭并不只是简单做题,得出答案后他疑惑道:“先生,为何题中冬衣为将三兵二?”
“嗯?”荀温一时还没听懂。
魏旭道:“父亲和我说,祖父征战时从来与寻常将士同食同宿,绝无特殊。”
“……”荀温顿了顿,“圣人大义,却是我狭隘了。”
这就是单独授学的好处,如果放在大学堂中,阿悦觉得过于较真的小表兄可能会被先生揍一顿。
简单算术后就是五行八卦之说,在现代五行八卦已算得上玄学,但真正学入之后就能发现,它其实非常科学实用,数千年来一代代凝结的智慧绝不可小觑。
阿悦学得很认真,目光时常不知不觉就凝在荀温脸上许久,他时而扬眉、时而凝目、时而含笑,各种神态都有,并不是只会板着脸训人的学究。
“小娘子。”小歇时,莲女并宫婢提食盒入内,笑道,“王夫人道你和小郎君进学劳累,嘱咐高娘子做了玉带羹使婢送来,让你们和荀先生先趁热各用一碗。”
正是在莲女说出“王夫人”三字的这一息,电光火石间,阿悦忽然就明白了荀温一直以来的眼熟感来自哪里。
他和王夫人的眉眼很有些相像。
王夫人气淑貌美,荀温至多能算五官端正大方,再者有男女之别,寻常人很难把他们联系到一块儿。
如果阿悦不是近日时常和这两位相处,也难以看出其中玄妙。可一旦想明白了,就越看越觉得两人外貌相似。
世间毫无关系而长相相似的人也不少,但想到大舅舅那日的问话和欲言又止,阿悦鬼使神差般问,“先生有姊妹吗?”
她猜想的是,大舅母也许曾有亲兄弟与家人失散。
荀温微微怔神,笑了笑,“并无嫡亲姊妹,堂表姊妹倒是不少。”
他道:“阿悦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已许久未见过族人了,亦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阿悦摇头,“我突然好奇,先生莫怪。”
这个年幼的学生偶尔会有些令人惊讶的想法,荀温对此不以为奇,就此略过了。
他低首舀羹,阿悦忍不住又看了几眼。
依年纪而言,荀温算不得十分年轻。阿悦听宫婢说过,约莫三十五六的模样,他在北地曾有妻室,并无儿女,且夫人早在当初战乱时就病亡,荀温似乎就是因此下定决心自荐入魏蛟帐下。
如今他颇受重用,虽然无家族可依,但也有不少身份稍低的世家女倾心,看重的便是他的才智和家中清静。
看起来没甚么特别的,阿悦按下脑中奇奇怪怪的思绪,低首吃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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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时节,魏珏率百官迎夏赐冰后,魏氏一大家都聚到了一块儿。
魏珏四兄弟的感情和其他士族相比要格外好,主要是魏珏作为长兄的确能使人心悦诚服。往日谈功论赏时,他自有长兄风度,从不与人争,哪位弟弟有疑难,他又能毫不介意地倾全力相助,嫡庶皆如此。
很少有人能做到他这种程度,所以三位弟弟对这位嫡长兄都濡慕非常,连魏蛟最冷淡的二子魏柏亦十分敬爱他。
往日魏珏是最令魏珏和文夫人欣慰的长子,毫不夸张地说,有长子在,他们管教另外三个都要轻松许多。
眼下看着他们父子五人一同饮酒的欢畅模样,文夫人面上含笑,心中担忧的不仅是魏珏的身体,更有一层对今后的隐忧。
长子在,尚能使另外三人友爱一心,假使阿珏当真出了什么事……
事实上,这已经不能算是假设了,而是切实摆在他们夫妇面前的问题。
阿悦腕上系了五色长命缕,牵了编制的绳兜,里面兜了好几个熟鸡蛋。这本是要挂脖子上的,她觉得傻乎乎,偷偷换到了手腕。
作为魏家唯一的小娘子,阿悦绳兜内鸡蛋最多,几乎是望见她的长辈都要往里面放一个。
表兄魏昭走来时,阿悦就差趴在桌面,软绵绵道:“阿兄再放,我要拿不动了。”
“倒不好叫阿悦劳累。”魏昭笑,随后直接坐在阿悦身边开始剥壳,“习俗却不可免,如此只好直接喂给阿悦了。”
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挑食,问道:“阿悦喜欢吃哪个?”
魏昭指的是蛋白、蛋黄,阿悦眨巴眼,和他倒也不那么客气,小声道:“可以只食一小口吗?”
魏昭颔首,便见小表妹探过脑袋来咬了一半蛋黄,配着温水慢慢下腹。
“该试着多食些。”话虽如此,魏昭并没有勉强阿悦将剩下的拿去,而是慢慢剥剩下的壳,准备自己代为解决。
他今日穿了一身石青直裾深衣,许是只有自家人在,仅以木冠束发,萧疏轩举,气质如玉。
深衣制来有规矩,短毋见肤,长毋被土,将身体藏得十分严实,轻易不能看出甚么,唯能显出腰身。但其宽袖飘飘,只端坐在那儿,微风一拂,已是十分清雅。
好些宫婢为其风姿所摄,忍不住来此添了几次茶水,阿悦看了不住眨眼,笑意从眼睫中流泻而下。
“阿悦今日称重了吗?”被小表妹暗暗笑着的魏昭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