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蓝浅浅还在边上起哄,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哈,这有什么的,泫泽你不必这么拘谨,大家都是认识,都是自己人,这么客气作甚!”
赵元衡银牙都快咬碎了,面部的肌肉都在止不住颤抖,拼命冷静,冷静……冷静……
——
去洛川的路上,因为知道洛川如今是一片狼藉,所以一行人轻装简行,并未坐马车,都是骑马去的。
赵元衡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蓝浅浅想要一人独骑一匹马的要求,带着蓝浅浅亲密地共乘一匹,又让随行暗卫们盯住泫泽,颇有些严防死守的感觉。
泫泽不似蓝浅浅的大咧咧,他心思细腻,自是能感觉出来,哭笑不得,很是无奈。
就这样一行人在路上花了大半天时间,在第二日午时赶到了洛川。
在进县城的一路山,所见之处,便是用人间炼狱来形容也不为过,大雨滂沱之中,满目惨象,路两旁时不时能看见几具泡得胀白的人尸或者牲畜的死尸,浑浊的洪水一直不曾退却,水势高的地方俨然成了新的汪洋湖泊,就是低的地方也是能没过小腿肚。
放眼望去,整个县城已经被洪水夷为平地,依稀能看到一些还未被洪水没顶的房屋瓦顶,能在洪水之中屹立不倒的房屋已经寥寥无几。
洛川县城的县衙因着建在地势较高之处,且比较牢固,因此幸运地完成存留了下来,赵元衡一行入了洛川县城便马不停蹄径直朝县衙而去。
此刻的洛川县衙也乱作一团,本来的县令因着与姚开那些人狼狈为奸也参与到了贪墨修堤银一案中,在洛川河堤决堤的第三日便收拾包袱抛妻弃子独自一人跑路了,县尉倒是个有责任心的,一直是他在主持大局。
赵元衡前一次来洛川时,见此人忠良正直并未参与到贪墨修堤银一案中去,便直接向他表明了身份,令他现在暂代洛川县令一职。
一行人进县衙时,就见一个满脸胡渣一身狼狈的大汉急急出来将赵元衡他们迎了进去,“参见陛下,小臣陛下……”
赵元衡边往里走边挥手,“不必多礼,先进去再说,这几日的情况如何?”
那看着像个莽汉的县尉满脸凝重,满脸的胡渣都挂着挥之不去的愁意,他也不废话直接禀告这几日洛川县城的情况,“不知为何,都这么多天过去这雨势不但没有减小反而越来越大,河水一直在暴涨,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剩下那几里还未决堤的河坝也撑不住了!”
赵元衡脚步一顿,眉头紧锁,而后牵着蓝浅浅的手继续往里走,问道:“那现在那几处缺口如何了?”
县尉苦着一张脸,沉重地摇头,“大家伙已经都是尽全力在堵缺口了,很多兄弟泡在水里已经好几天不曾上来了,手脚都泡肿泡白了,只是陛下……现在连麻袋都快用完了,挖了后山的石沙装麻袋填缺口这路子快行不通了,陛下……咱们得尽快想新的法子才是!”
一听这话,赵元衡转头看向身后一道跟来的西门夏。
西门夏一直都在静静地听着,见皇帝看他,他拧眉略一思索,面色也很是凝重,“我需要亲自去堤岸处看看,但目前来说在洪水退却前基本也没有什么别的好法子可行,我们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找这种雨势下去,最坏的结果便只能退走弃城……”
几个人在屋子里讨论着,蓝浅浅和泫泽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两人对视一眼,入了洛川县城,那种在白水城中感受到的怪异感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沉重了,带着莫名沉闷的死气,一般人是感觉不到,蓝浅浅和泫泽却异常敏感。
这边赵元衡等人的商议结果便是立即动身再去河堤那儿一次。
而这次赵元衡是无论如何都不打算再带着蓝浅浅一道去了,临走之前他捧着蓝浅浅的脸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浅浅,现在你必须要安生带在县衙里,河堤那边实在太危险了,随时有可能再次被冲垮,我绝不允许你再跟去,你留在县衙里,若情况实在不对玄三他们会安排护送你离开,莫要使小性子,知道吗?”
说着他将目光瞥向了一旁正傻站着的泫泽,口气就便得有些稍稍莫名了,“至于泫泽兄,县衙里太过忙乱,可能无法招待了,不是说来洛川有要事要办吗?那就恕不能远送了,切记注意安全啊……”
泫泽白皙的俊脸一片绯红,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笑笑没有说话。
蓝浅浅这次倒是很乖顺地点点头,“你且去吧,但一定要保证自身的安危哦,若看情况不对便立马回来,我这儿你不必担忧,我会好好呆在县衙里等你回来!”
……
真是能安安分分呆在县衙里那就不是蓝浅浅了!
待赵元衡前脚一离开,蓝浅浅后脚就让施了个迷魂灵术将守在他身边的几个暗卫全部放倒了,然后就算着泫泽一起离开也悄悄地赶去了河堤那里。
此刻,决堤的几处河岸边的景象令人胆寒心惊,狂风暴雨之中黑沉沉的一片模糊,江中浑浊的黄泥水在翻滚咆哮,决堤的缺口处还有不少人正在奔跑呼喊,看着沙袋填堵不断涌着滔滔洪水的缺口,此刻人的力量显得渺小而微弱。
蓝浅浅和泫泽选了一处地势相对较高视野开阔的地儿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眼下的情景,两人的周身有水结罩护,滂沱的大雨丝毫不曾淋湿两人半分。
泫泽闭眼,双手作势发动灵力,很快便有莹莹光团自他手中显现,越来越大,再在空中散开……就这样过来很久,泫泽闭着眼睛,渐渐地眉头越拧越紧,额头上发出了一层细汗,然后他霍然睁开眼睛,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满满的震惊已经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蓝浅浅第一次见到好脾气的泫泽发怒的样子,她急忙上前问道:“发生了何事?怎么样,情况究竟如何?”
泫泽指着不远处江中滔滔翻滚的黄水,沉声道:“它就在这水里……那邪物就在这水中!最初察觉到水患异常的时候我便来洛川查探过,那时并未感觉到过这邪物的任何踪迹,想来是故意隐藏了,如今不知何故,居然不再隐藏了……”
听着泫泽这般说,蓝浅浅眼中也逐渐凝重了起来,泫泽灵力不低,在他们这一辈年轻的各处水域掌管继承者中也算是佼佼者,那邪物既能隐匿踪迹躲过泫泽的搜寻,这说明那邪物的法力应是在泫泽之上……若真是如此此事便相当棘手了!
只听泫泽隐含怒火的声音继续道:“这孽畜躲在水中,死灵邪异之气已经全盛,这些死灵之气应都是属于洛川还有这附近一带所有死于这次水患中的人的魂魄所出的!”
蓝浅浅一愣,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凡人魂魄会散出死灵之气……这……这岂不是……”
“不错!”
泫泽怒火大盛,接过蓝浅浅的话,“这邪物在水中吞噬了这些枉死之人的魂魄,这才会有如此之盛的死灵之气!难怪之前我还奇怪,就算死了这么多人按理说也不可能会有死灵之气一直不散!”
凡人身死之后,魂魄本该下阴间入轮回,可是在被如此被吞噬寂灭后这些魂魄便再无生机,便在魂魄最后消弭之时由怨气所化散出最后一丝戾气便是死灵之气。
蓝浅浅原本黝黑的眸子也开始渐渐变得幽蓝,“这怪异的大雨便是那邪物控制了此地水灵儿造成,之前咱们便猜测此次水患与这邪祟有关,假设猜测是真,那岂不就是这邪物为了吞噬无辜枉死者的魂魄而故意造成的?!那它为何要吞噬这么多魂魄,究竟意欲何为?”
泫泽凝重点头,“只怕事实就是如此,若真是这样……”泫泽转过头看着蓝浅浅认真道:“若真是如此,浅浅,此事便棘手了,不是你我二人能解决的,我得立刻传讯于我父亲告知他这里的情况,保不齐还得让你们深海那边派人过来协助!”
蓝浅浅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向远处那一群长在河堤边上的小黑点,那时正在奋力挣扎,徒劳地想要堵住汹涌翻滚的洪水的人们……
听着泫泽的话,蓝浅浅忽然浑身一凛,糟了!若真如她和泫泽所猜测的这般……阿执现在就在那决堤的堤坝口附近!
蓝浅浅呼吸都急促起来,她来不及多想,运气浑身的灵力,拔腿便向往下冲,直朝那溃堤的坝口奔去。
泫泽原本正要施法给自己父亲传讯,转头便看见蓝浅浅朝江岸便飞奔而去,他大惊,没来得及传讯急忙跟了上去,“浅浅你别一个人过去,那邪物什么情况我们还无从得知,切不可鲁莽行事,会有危险的!”
蓝浅浅来不及思考太多,她飞奔至堤坝边上,双脚淌在不断涌入的洪水中,大雨已经将他浑身淋透,她凝神在奔跑的人群中焦急地寻找,在哪里,在哪里……阿执你在哪里?
江中的洪水在不停地怒吼咆哮,一阵有一阵地冲刷上岸,岸上的人们呼喊奔跑,雨势越来越大,这会儿已经化作了狂风暴雨,若光凭肉眼已经很难再辨别眼前的情况,蓝浅浅正打算运灵力开神识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带着惊怒熟悉的声音,“蓝浅浅!我不是让你带在县衙里不要乱跑吗?你来这儿作甚?!”
蓝浅浅猛地转身,便看见男人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蓝浅浅心中骤然一松,还没等赵元衡再次开口怒吼说教,她便上前一把抱住了他,死死搂住赵元衡的腰,“太好了,太好了,幸好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