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他忽而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手指轻轻拭过眼泪。
喉口没忍住的那声呜咽,只能随着用力擦拭眼角的动作,而不断的涌现——几乎出不来气的哽咽。
明明是早就习惯的事,为什么这次格外孤独呢。
那个蜷缩在沙发上就能睡着的人,这个老男人,今年才三十五岁呢,怎么就变成黑布一盖,连遗容都不能面世的、冷冰冰的尸体了呢。
洛一珩从指缝间,看着电视里的娱乐节目,搞怪的女主持人演着夸张的小品,西瓜砸在她脚边,她发了疯一样拿起就啃,啃完了,不忘记面对镜头,展示自己花了妆的脸,咧开一个灿烂的笑。
所有的观众都被逗得开怀大笑,洛一珩也笑,越是笑,头越低,腰越弯。
到最后,近乎是把脸埋在手心。
“宋思远……你个狗东西,什么火烧云,你死的那天,根本就没有火烧云,全是阴天。”
你连死都死得那么悲壮,何必到死,都不愿意跟我讲一句真心话。
他哭得喘不上来气。
“你活着,我没机会站你身边,谁都不会觉得我够资格;你死了,我也没有资格给你抬棺,扶灵——”
“宋思远,你说你,你怎么连到死了,都不放过我?”
自然是没人回答的。
他一生也很难再知道答案,他明白的。
至于后来的故事,想必诸位也知道了,他真的找到了那个足够能力供他“借刀杀人”的“帮手”。
一个从小就被当做完美标杆的人,一个连穷尽完美标准的父亲也无法挑剔的人。
聪明如洛一珩,甚至连诱饵都找好,连陷害的手段都设计了无数方案,只等着大鱼咬饵,满载收网。
说实话,如果不是最后那一点纰漏,他前二十年从父亲那里学来的一套本事,足以把这些满足于安乐的宋家人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可是他心软了。
当他面对着宋致宁那张脸,想起曾经真心对待过他的陈昭,也曾像个称职的朋友,为他出头,为他忙前忙后。
当宋致宁啐了一口过后,仰起头,却又告诉他:“傻/逼,我没觉得你是个坏人。”
不算是好人,至少也不是个彻彻底底的坏蛋。
默然片刻。
“我父亲有时候说得对,”他突然笑了笑,“他说我总是临阵一脚犹豫,又瞻前顾后,所以总会……嗯?!”
话没说完。
电视上突然播报的一则新闻,打断了他的似笑非笑,也让他霍然回头,目眦欲裂——
宋氏陵园被盗。
他脑子里警铃大作,几乎是下意识的飞速动作起来。
割断了宋致宁的绳子,受了对方劈头盖脸的几拳头也没还手。
洛一珩啐了口血,扭头就往外跑。
出了名没轻没重的宋致宁,下手可一点没留力气,以至于“惨遭毒打泄愤”的他,开车时,眼前也发黑发昏,不知道用了多久,才赶到陵园门外,用自己过去向宋笙要来的通行证,一路畅通无阻,赶赴宋思远墓前。
一片狼藉。
仅针对他一人的墓碑,也算是稀奇。
不比其他宋家长辈,宋思远的遗体实在难以装殓,最后索性烧成一把灰,只葬了个骨灰盒,放在那修缮华丽的墓中,显得尤其寒酸。
冒着大雨,几乎是跌跌撞撞着扑到碑前,他低头一看,墓穴中的骨灰盒侧翻着,不出意外的可怜兮兮,竟然也没有一个人来帮忙整理。
任谁都看出来这是一个引他来跳的陷阱。
可他依旧不管不顾探手去取,也不顾一手是泥,脏兮兮的,只想把它扶正,嘴里念叨着:“没事,宋思远,我、我帮你,我帮你,没事,没事了……”
好不容易触及,一掰,一扯。
那里头却轻的出乎意料,很显然,是个空盒子。
“……?”
“别翻了,在这里。”
洛一珩霍然抬头。
就此,与从墓碑后绕出的宋二小姐,不久后即将成为江太太的宋笙,撞上视线。
女人撑着一把黑伞,怀里抱着雕刻精细的骨灰盒,一点不吝啬般递出来,递到他面前,“着急有着急的办法,但我还没有没良心到,让小三叔这么狼狈。”
她话音平静:“那个盒子也不是假的,只是小三叔死的时候没有娶妻,本来应该是生同衾,死同穴,我按照他的遗愿和宋家的规矩,多备了一个。”
她在伞下,妆容精致,面容温柔。
而他在雨中,一身湿透,满是泥垢。
洛一珩没有搭腔。
“没事了,”他只是在自己的衣服上擦干净手,一下又一下,末了,方才小心翼翼,把那骨灰盒接过,抱在怀里,细细擦去泥点,“宋思远,没事,我会处理好,没事……”
宋笙垂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