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初一也说不清楚原因,只是在听到奶奶庙这个地方时,心底总有个念头涌动:去看看,去看看。
“行,咱们先过去再说,你难得有想去的地方。”张博尧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还没到十二点,索性在宾馆旁边的包子铺打包了笼包子,招手打车准备去传说中的奶奶庙。
出租车里的空调并不凉爽,司机在听到客人要去奶奶庙时,忍不住回应坐在后座的张博尧,“那地儿又远又偏,也没啥可看的,拢共就俩院子。”
“我听说咱们南桐的人常常去拜奶奶的。”张博尧把下棋大爷的话跟司机重复了遍。
“还不是因为地小。”司机滑着方向盘,“开春的时候倒是有不少人去那里看桃花,现在花也没了,又遍地蚊子,自然也没什么人去,进庙里拜拜也就是求个彩头罢了,算不得数。”
“不是说很灵验么?”
“信就有,不信就没。”司机摆摆手,“那庙在咱们这一直没说法,连牌匾都没有,里的奶奶像也不知道供奉的是谁。”
语音落地,司机才惊觉说错了话,连忙呸了几口,默默念叨,“奶奶莫怪,奶奶莫怪。”
出租车莫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他们口中的奶奶庙门口,两栋连在一起的合院,没有牌匾也没有大门,周边的红漆早已斑驳不堪,也没有人来修葺,如果不是因为大中午,人烟稀少的确挺吓人的。
司机探着身子招呼张博尧,递了张号码条给他,“这附近很难打车,你要是走的时候打不到出租,可以电话给我。”说着还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司机挠挠头,“不过到时候咱就不打表了。”
“好,谢谢师傅。”张博尧反手把号码塞到口袋中,别说搁到港城,就是再大点的城市,这样的司机也是要被投诉的,但是南桐县太小了,张博尧也没有节外生枝的意思,只附和着应下。
等车走远了,才迈步踏入奶奶庙里边。
正午下的奶奶庙空荡荡的,周围围了一圈的桃树,错落有致。
“停下!”初一刺耳的声音从怀中骤然响起,带着点点的惊恐。
“怎么了?”张博尧猛地停住步子站在桃树外。
“我不知道。”初一试图去寻找方才在眼前一闪而过的人影,“这里除了咱俩,还有别人!”
☆、到底是谁
初一安静的听着四周的动静,缩在张博尧仔细打量着这片地方,空荡荡的庙里,只有风声穿过树梢,伴随着唧唧喳喳的鸟鸣。
之前眼前出现的人影仿佛是她眼花产生的幻觉。
“难道是我退化了?”没道理啊,以往她总是能够敏感的捕捉到那些奇怪的东西,就像抢占了她老巢的婴灵,也是隔着老远她就能嗅到他身上的那股子死气,初一挠着额头自语出声,“是不是平日里可可闻多了,五官不敏锐啊。”
“既然这样,以后就少煮几倍可可给你。”张博尧开着玩笑话,中午的奶奶庙整个都曝露在阳光下,他跟初一朝夕相处了大半年,对于她们的习性也多少有些了解,惧光似乎是她们的共性,“这么大的太阳,就是有东西,也得等到半夜才敢出来吧。”
“这倒也是。”初一这么想想,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她缩成小小一团,打了个哈欠,“你快找个暗些的地方,放我出来。”
前院是花树,后院则供奉着无名的一栋等人高的泥像,泥像是个年轻的女人,穿着传统的服饰,五官因为岁月的洗礼而模糊掉,看不清长相。
泥像的正中间摆着香炉,烟灰堆起尖尖的小山,旁边供奉的瓜果点心也早就不新鲜,看上去颇为萧条。
张博尧里里外外走了两遭,也没明白这座庙到底是求什么的,只认真寻了个背光的角落把初一放出来。
“憋死人了。”初一毫无做鬼的自觉,立在背光的泥像后伸着懒腰,周边的环境十分陌生,并未有任何的印象出现在脑海。
“你想起什么东西没?”两双筷子,两杯豆浆,小笼包在塑料袋里还有些温热,张博尧插下吸管,又放了双筷子在初一面前,小笼包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嗅的人食指大动,他背靠着泥像,伸出拇指点了点身后,“这该不会是你的前身吧。”
除此之外,张博尧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应该不是吧。”初一摸摸鼻尖,又探着脑袋看了圈,这尊泥像除了和她一样是个女的,真心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我自打有记忆起,就活在医院里。”
虽然一直没在太平间寻到自己的尸体,但初一相信,她应该是死在里面的,也应该是和张博尧活在同一个时代。
他们好像又白跑了一趟,初一有些气馁。
“在港城呆了那么久,就当出来散散心吧。”张博尧并不觉得这次白做工,起码他们离开了那个城市,远离了那些人,在这个偏远的县城,可以安心的松口气。
“张博尧。”初一戳着筷子,内心发问,“你觉得记忆重要吗?”
有时候,初一觉得自己没有回忆活的也很好,没有前尘的烦恼忧愁,没有不甘和悔恨,自由自在。可每每她孤身在夜间游荡时,看到一群朋友在外面聚餐,看到在外的白领给父母打电话,看到医院里的生离死别,初一还是忍不住羡慕,她常在想,她是不是也有家人朋友,他们是不是也因为自己的离开难过,会不会也在想起她的时候默声哭泣,而这些却统统被她给自私的遗忘了。
“重要”张博尧夹了颗包子塞到口中,“却也不那么重要。”
“如果不重要,那你为什么还要陪我来南桐呢?”他们明明可以去他口中的边境城市的,等冬天一到,就飞出国,去看那永远挂在天上的星辰。
“据说人死的时候,会看到走马灯,这辈子的喜怒哀乐都会在眼前掠过。”那是一个人最完整的故事,初一想知道自己的故事,而他,“我也想知道你的过去。”
“难怪无论人还是鬼,都喜欢交朋友,你这话说的我心里……”暖暖的三个字没有说出口,初一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此刻的她既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只好中途换了个说法,“怪感动。”
“若不是我知道自个是什么,还真以为是月老转世呢。”女人的声音不高,嘴角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了眼底的冰凉,腥红的指甲不由得抚上腕上的银花镯子,红色的绣花鞋上缀着两颗硕大的珍珠,上面染了污血,很是渗人,“真是走到哪儿,都能看到一出出的活话本。”
“她人呢?”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并不愉悦,与他原本温柔的容貌并不相符。
“人?人不是早死了么?”女人用袖口掩住因惊讶而故意张大的嘴唇,“你亲手掐死的,这才几日就忘了?”
“把她的半个魂魄还给我。”男人有些生气,“你这么大本事,为什么非认准她不可。”
“高维峰,你这话说的可就不中听了,这人本就该是我的。”汪声荃扭腰靠在郁郁葱葱的树干上,太阳被树叶彻底隔绝在外,徒留下遍地的阴影,“若不是你引得那姓毛的捉鬼师去永川,我何至于沦落至此,我心善不与你计较,你反倒寻我的不是来了。”
“就算没了吴老板,依你的手段,再找个张老板、李老板呆在永川也不是问题,毛不思根本拿不下你。”高维峰眯起眼看着远处的院子,“没必要跟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
“上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早被打的魂飞烟灭了,我念在你是个小辈,不跟你计较。”汪声荃顺着高维峰的视线再度望回小院子,院中一人一鬼正说着毫无营养的话,“我不是躲,我是来寻个真相。”
那间破落的院庙,她始终进不去,之前她权当里面画了符咒,鬼怪勿入,今个看见初一毫发无伤的进去,才恍然,不是鬼怪进不去,而是里面的人会自个筛选‘客人’,显然,她不是那人的座上客。
这反倒令她越发感兴趣,里面的,到底是谁。
“你知不知道,毛家已经好几代没生过女儿了。”汪声荃突然开口,跟高维峰讲述着一个不知道是否能称之为秘密的秘密,“除了最后那个把我镇压在河底的那个婆娘活了百岁有余,再往上数几代,没有一个女儿活过二十五岁。”
“这话是什么意思。”高维峰不懂汪明荃为什么现在跟他说这些。
“那时候人人都说毛家曾惹天怒,受了诅咒,后来我在世上过了一年十年几百年,亲眼看了几位莫名离世的毛家姑娘,才有些相信。”汪声荃摇晃着三寸金莲,“毛不思也差不多了到这个岁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