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她一向是个闲不住的。”三爷起身, 踱步到窗前, 双臂猛然一推,紧闭的雕花大窗借力而开,清凉的空气争先恐后的闯入室内, 冲散了书房的淡淡烦躁,“如今乖顺起来,难免令人生疑。”
“三爷放心,属下会盯紧夫人。”赵令抱拳。
“莫要让她发现。”三爷挥手,示意赵令退下。
“是。”不会儿,身后响起房门闭合声。
三爷立在窗前,阳光落在脸上上,荡起一层薄薄的金光,微垂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这两日生了变化,夜晚发生的事情几乎不存在他的记忆中,只是除了在院里略为行径荒唐外,再无其他症状,他的文书档案没有移动的痕迹,也不去烟馆红楼流连,敌不动,我不动,他一直保持着警惕,想要寻到原因。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个原因居然会和毛不思联系到一起。
“你究竟有多少秘密。”三爷望着院内略显萧瑟的秋景,毛不思那张圆圆的脸盘不知怎么就闯入了他的脑海,红扑扑的脸颊,透着伶俐劲的大眼睛眨啊眨,微翘的睫毛扑闪着如两只欲飞的蝴蝶,身上套着烟粉色的睡衣,远远瞧起来,竟像一颗粉色的蜜桃。
他比毛不思大了足足六岁,已过弱冠之年时,那丫头还不到碧玉年华。
对于自己的婚事,在毛家缠上他之前,他一次也没想过,天下女子,大多相似,无非是有的文雅娴静,有的娇媚活泼,有的刁蛮任性,终是跳不出世俗强加在女子身上的枷锁。
他是刘府的三爷,他的夫人也多半是在与他家世相当的名门闺秀中挑选。
他不喜欢被选择,也不喜欢选择别人,这让他觉得彼此像街边的货物,觉得差不多了,父母便丢下几个钱,然后双方皆大欢喜。
至于货物的思想,多是没人在意的。
林秘书长家的小姐,生的娇俏可人,又读了些洋书,他见过几面,母亲倒是喜欢的紧,总是寻了空子,拉着他的手说道一番。
可惜,母亲的欢愉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从天而降的毛不思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日他被毛老爷连拉带拽的绕着远路,多走了好几道平日里无需路过的市集,他心里就有了底。
抱着看戏的心情瞧着他们父女俩在自家府中一唱一和的做戏。
也平白给自己紧绷的人生添了一丝乐趣。
母亲不是个好打发的人,没几日就不知道在哪儿寻了个游方道士,给毛不思算了个短命破宅的命数。
这类命数的女子,便是入了他们刘府,也做不的他的正头夫人,最多一顶轿子抬进门当个姨太太,就这还要连续请上七七四十九道灵符压着才行。
哪成想,还没等事情办利索,毛不思就不知那里得来了消息,直接差人趁着月夜去客栈绑了那游方道士,直拉着去敲响了他们刘府的大门。
他得到消息时觉得有趣的很,难得抽了点时间去母亲院里一探究竟。
方踏进院门,就瞧见毛不思跟那道人一南一北,中间隔着石桌争的面红耳赤。
嘴里说的全是他听不懂的词汇,什么圣台,什么清元,最后不知为何道人变了脸色,败下阵来,冲着毛不思拱手深拜,“是在下输了,仙姑道术心法远胜于我。”
言罢,当场撕毁了昨日推算的八字,把收到了一袋子钱原数奉还。
这样看来,到还是个有风骨的,他隔得太远,听不太真切他与母亲说了什么,只瞧见母亲的神色开始变的为难,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三爷。”离开时,道人与他擦肩而过,那人摸约三十六七,侧身而过时,他听到他压的极低的声音,“三爷命有大劫,此女或许可化。”
他闻声扭头,顺着道人来的长廊看去,视线正巧与毛不思撞上,就瞧见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挥舞着那根耀眼的蓝色小棍子开心的冲他打招呼。
“赵令,差人私下打听下她和那名道士有无关系。”他没有上前,而是对着身边的人开口,赵令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最是得用。名利场上混久了,便是磨也得磨出一副谨慎周全的思维,“打今日起,你亲自盯着她,事无巨细。”
他想,除非眼前的女子突然暴毙,不然依着她的家世她的脸皮她嫡女的身份,多半是要嫁进刘府的。
只是,她手中的那根蓝色棍子,看起来太邪门了。转身离开,他走前还在想,该如何把毛不思手里的那物件给去了。
太阳就快落山了。
三爷坐在书房内,毛笔在手指间停留许久,他盯着桌上的宣纸,不知在想写什么,未落下一字。
“天黑了!”毛不思眼巴巴的盼着,细细的月牙还没爬上树梢,她就兴奋的从房间里奔了出来,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从未觉得有朝一日,深秋的夜也会如此可爱,“石榴,咱们走!”
“夫人,您这是要去哪。”石榴忧心,自打夫人成婚来,三爷从不踏入她们院子,这次竟在屋里一坐就坐了近两个时辰,搁往日,她是连想都不敢想。
如果临走时,三爷没有给夫人下禁足令,就更好了。
“去找三爷。”毛不思摸摸肚子,马明义院子里的饭菜可比她这里的强多了。
刘寻舍得自己挨饿,马明义可不舍得。毛不思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得来的自信,可她就是本能觉得,无论她做什么,要什么,马明义都会顺着她,哪怕嘴上常常噎她几句。
“三爷不许您出院子。”石榴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毛不思,“您这样会惹爷生气的。”
“对。”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脚步骤停,毛不思一脚踩在台阶上,一脚踏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转身捏了把石榴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石榴你真聪明。”
她不能上赶着去寻人,若次次都是她在三爷院子里,刘寻心思重,免不得他多想,说出去也不占理。
“你去给三爷院里说声。”石榴昨夜马明义是见过的,又是她的丫鬟,最是妥帖,毛不思清清嗓子,“就说我晚饭未吃好,心里很是难过。”
既然她扯谎说是三爷垂涎自己美色,那么就不能自个眼巴巴的往他院里跑,做戏做到底,她得让三爷自己找过来,亲自表演一回,什么叫做倒贴!
☆、定海神针
“夫人还说了, 如今天开始凉起来,最适合吃肥美的大闸蟹, 再配上盅菊花酒, 想来是极美的……”石榴的声音越说越低,恨不得自己在三爷门口打个洞钻进去。
门口传话的小厮眼里的不可思议几乎要夺目而出, 石榴脸颊发烫,站在这里对着三爷院里的人报菜名, 别说是别人, 就是自己,也觉得自己夫人怕是疯了。
“石榴姐姐稍等片刻。”小厮憋着笑,手里的钱锭子被颠起又接住, 等石榴说完才塞进兜里, “小的这就去把夫人的话禀给三爷。”
至于三爷听不听,见不见, 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一个奴才, 可做不得主子的主。
小厮一溜烟儿,只留下条灰扑扑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