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兵借道本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阴阳相隔,互不相干。
可这次却极其不同。
“他们以为自己没死,仍置身沙场。”孟祥呈看着空中血红的月亮,古往今来,北川一项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指不定有多少活埋俘虏的万人坑,兵败后的战士被屈辱的埋葬在异乡,不知该有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怨念与恨意,“有人挖出战士死去的尸骨,以血祭奠,召唤出了阴间的亡魂。”
与人之间的对阵,他们不惧。
可万一对方不是人呢?
马明义没想过这个问题,三爷没想过这个问题,连孟祥呈,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北川驻守的部队开始频频陷入梦魇之中,一阖眼,便是染血的盔甲□□和血淋淋的脑袋,直到梦中的自己不停的挥刀砍下,对方的喉咙被隔断,心脏被刺穿,首级被砍下,才能从这场噩梦中逃脱。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可也不是每个人都这般的幸运,也有那些被杀死在梦境中的人,他们的灵魂如在梦中一样,被切割的七零八碎,再也看不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阳。
一日两日还好,数日下来,便有不少将士陷入崩溃的漩涡,死亡、死亡、还是死亡,绝望笼罩在北川的大地的上,包裹着每一个年轻而强壮的身体。
白天,是敌军攻城的炮火。
夜晚,是血腥残酷的沙场。
他们没有其他的办法,三爷和马明义可以两个意识共用一副身体,不被梦魇所打扰,可别人不行。
所以,他故意让两人睡去。
两军交战,擒贼先擒王,果然,为首的男人骑着一匹威风凛凛的枣红色战马,冲进了刘寻的梦境里。
然后,他们其中一个醒来,把百万阴兵的将领困死在了这副身体里。
“那为什么非要是马明义!”他是个商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他们居然把他留下应付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古代将军。
“这里是战场,是关要,丢不得。”三爷放下药碗,远处是飘扬的狼烟和枪炮声,“我守的是一方子民,是你,是阿盈。”
北川,不需要一位商人,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把炮火阻挡在城外,一个会懂兵用兵的存在。
这点,生在和平年代的马明义远不如刘三爷。
“所以你们就这么耗下去?”耗到那人在他的意识中寻到马明义,然后杀掉他,只为了给他们争取宝贵的时间。
“能够动用这么多人力物力施血咒的人不多。”他们需要源源不断地鲜血来滋养白骨,想要北川,能寻到高人做法,又有这种能力的,除了与他们遥望对战的肖家,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只要能撑到我们攻破肖帅……”后面的话被三爷从新咽了回去。肖家的部队兵强马壮,想要攻下,是何等的困难,而他们的时间,又是如此的少。
夜晚的三爷睡得不甚安稳,苦痛的呻吟声偶尔从喉咙里滚出,毛不思就坐在他身边,他眉头每皱一下,她的心也跟着提起三分。
她不知道,疼的究竟是刘寻还是马明义。
若是三爷就好了。毛不思脑子里偶尔冒出恶毒的念头,还没等她多想,又立刻被自己打散。
“夫君殁于阳关。”恍惚中,毛不思听到身后传来女子的低泣。
她心中一慌,暗自唾弃自己:毛不思,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没感觉到这东西的存在。
☆、名唤涟瑟
毛不思扭头看去, 身后的女子哭的悲切,素白的帕子掩住了大半张脸, 却也能依稀瞧出她清秀的模样。
她的皮肤很白, 愁眉微蹙,娇弱地靠在窗台边的乌木茶几旁, 似乎感觉到毛不思的视线,她哭得越发真切。
似鬼非鬼, 似灵非灵。
“你是个什么东西。”毛不思把降魔杖横在胸前, 眼神不由自主的上下打量着远处的女人。
她的身上,似乎没有恶意。
“妾本伶仃孤女,承蒙夫君抬爱, 方能在这世道有条活路。”女子垂眼抹泪, “未曾料到,他竟会先我一步离去, 不曾见夫君最后一面, 妾身思念成疾日夜以泪洗面。”
“你说这么多……”毛不思打断她的话, 抬头,“难不成想让我去寻你丈夫?”
“正是, 妾日也盼夜也盼, 直到近日才寻到再见亡夫的机会。”
“你说你丈夫殁于阳关?”毛不思手指微抬, 降魔杖便敲落在掌心, 一下又一下。
“正是。”女子起身冲着毛不思微微一俯,目光落在躺在床上锁眉闭目的男人,略微的有些失神, “我知道,他就在那里。”
她的夫君,就在那个男人身体里,与她仅有几步之遥。
“你非人,明知你丈夫所在,直接去寻便是。”为何还要出现在她眼前,她是个捉鬼师,她就不怕自己被她捉了去?
“我进不去。”女人摇摇头,大颗的眼泪凝聚在眼眶,为落到地面,便消失在空气中,“我非人不假,可我亦不是鬼怪。”
女人说的不假,毛不思方才静下心来,再度打量她时,就发觉到了她身上的不同。
“我叫涟瑟。”女子缓步向前,最后停在毛不思面前,“你可否送我去看一眼我的夫君。”
“我如何帮你?恐怕……”毛不思大脑飞速运转,涟瑟的丈夫,想必就是被封锁在三爷身体里的将领,她的眼神忽明忽暗,一边是想要搏一把,盼着能够唤起那将领的记忆,哪怕拖点时间也好,一边又怕自己的闯入会打乱三爷和马明义的思绪,改变他们大脑中为自己打造的保护壳。
而且,毛不思视线不留痕迹的扫过涟瑟,何况这个女子也是个未知数,着实有些太冒险了。
孟祥呈说的对,在不知进攻能否胜利的情况下,防守是最好的选择。尤其是在涉及到马明义的情况下,毛不思迟疑了。
“你可以用它抵在我的心口上。”涟瑟虽然看上去柔弱,却不是个蠢笨的,她的夫君伤了人家的心上人不说,她连个人都不算,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相信她。涟瑟指指毛不思手中闪着幽蓝光泽的像魔杖,又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若姑娘觉得不妥,届时一棍子扎进去便是。”
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她要在消失之前,再看一眼她爱的那个男人,只要让她看一眼,哪怕下阿鼻地狱,她也是愿意的。
砝码越多,机会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