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咖啡拉开门走了出去,秦嫣抬头掠了他一眼,而后低下头翻着琴谱说道:“没睡好啊?”
钟腾有些懒洋洋地往她对面的软椅上一坐,手撑着脑袋望着她:“很明显吗?”
秦嫣撇了下嘴角:“有点。”
钟腾看着她身前的大提琴忽而问道:“下午去表演?”
秦嫣摇了摇头:“下午去看看舞台,然后参加排练,会和其他人一起合奏。”
“几点?我送你。”
秦嫣抬眸笑看着他:“我要练几个小时,你跑去睡觉吗?”
钟腾无所谓地说:“随便。”
秦嫣收回视线对他说:“不用了,我把酒店地址给了他们,下午会有车来接我。”
这家m酒店沿着江岸线打造,将苏城繁华的景致和历史的风韵尽收眼底,舒适宽敞的全景阳台放眼望去是宽阔的江岸线,对面高楼林立,在初晨的阳光中泛着璀璨熠熠的华彩。
有风撩起秦嫣的白色裙角,她整个人都染上一抹好看的光晕,钟腾忽然提道:“能拉首曲子给我听听吗?”
秦嫣睨了他一眼有些傲娇地说:“我没有为谁单独拉过大提琴。”
钟腾有些诧异,随后又出声问:“他也没有?”
秦嫣摇了摇头,钟腾忽然心情舒畅地说:“那我更要听了。”
秦嫣看他霸道的坚持,干脆抬头问他:“想听什么?”
钟腾随意摆了摆手:“催眠曲吧。”
“……”
秦嫣将右手的弓放在弦上,微风轻拂,她的身姿与白色沙发融为一体,就这样闭上双眼,悠扬的琴声便温柔地倾斜而出,那委婉低沉的音色透着淡淡的忧伤,就连钟腾这种不懂音乐的人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悲伤流淌在音符之间。
他望着秦嫣的面容,像梦境中朦胧的轻纱,似真似幻,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见骄阳落在她的脸上,她睫毛上覆上一层水汽,晶莹剔透,又被细碎的风吹干,仿佛不曾存在。
秦嫣拉得这首曲子是肖邦的《离别》,从伤心到绝望再到平静,曲毕,她猛地睁开眼,对上钟腾痴迷的眼神,忽然有些怔怔的。
钟腾问她:“怎么了?”
她仿若灵光一闪地说道:“我终于知道哪里不流畅了,你带电脑了吗?我想重新调整下我的曲子,下午拿给他们打印。”
钟腾做了长时间出行的准备,他当然不可能当真不管手头上的工作,所以理所当然会带着电脑。
他进屋将笔记本递给她,秦嫣坐在电脑前调整曲子,可有时候灵感就是一瞬间的事,钟腾看见她皱着眉的样子问她:“怎么了?”
秦嫣回过头说:“总感觉差一点,我得到阳台透透风,说不定待会感觉就来了。”
钟腾见她起身走上阳台伸了个懒腰,微微挑起眉,艺术家的灵感还真是捉摸不定,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他也起身跟了出去,电脑就这样开着,那枚小小的u盘样式的东西默默插在他的笔记本上,后台的程序远程启动了,最后的战役也即将结束。
秦嫣回过身看着他一脸倦容,几步走到阳台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我帮你按一按,我以前也会经常失眠,这招很管用的。”
钟腾饶有兴致地走过去,高大的身躯躺在沙发上,把头枕在秦嫣的腿上,睁着眼睛看着秦嫣的脸,她低下头命令道:“闭眼,放松。”
他乖乖照做闭上了眼,秦嫣轻柔的手指按压在他的太阳穴处,又移到他的头顶,每一次按压都舒服得让钟腾渐渐感到轻松,听着远处江面传来的江鸥叫声,身体仿佛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
秦嫣声音清浅地说:“你神经太紧绷了,所以睡不着,我以前刚参加演出的时候,因为怕第二天登台自己发挥不好,或者出错什么的,也会睡不着,在国外想家了,也容易失眠,现在习惯了,就尽量让自己什么都别想。”
钟腾闭着眼听着秦嫣好听舒服的声音,像流水一样冲刷着他心里的阴暗,让他卸掉了一身疲惫。
良久,秦嫣都以为他睡着了,才听见他突然开了口,声音低沉中有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对她说:“你一岁多的时候有记忆吗?我要告诉你我总能记起那时候的事你信吗?”
秦嫣不知道怎么回答,实际上幼儿园之前的事对她来说都挺模糊的,秦智就总跟她说他们没搬来东海岸之前的家,可她已经不大能记得了。
却听见钟腾接着说道:“也不算记得很清楚吧,只是感觉很冷,每天都很冷,冬天夜里睡着后她会把我的被子拿走,我身体好生不了病,她就把我泡在冷水里,直到把我弄发烧放在他面前。
他要闹离婚,被外界舆论压着,本来就背着对不起她的罪名,大概怕我突然死了这个罪名再也洗刷不掉了,所以不得不顾着我。
我他妈的就成了原罪,他看见我就烦,我记得小时候不小心把玩具汽车滚到了他脚边,他突然就朝着我大发雷霆,把汽车砸了,让我滚蛋,呵…”
江面泛起了波光粼粼,像繁星被剪碎投在水里,钟腾忽然将头侧向秦嫣的小腹靠着她,很脆弱的样子,秦嫣微微拧起眉一下又一下地按压着他的头顶。
他声音有些阴沉地说:“我阻碍了他的人生,所以注定成了他的眼中刺,后来他不提离婚了,我妈开始整天往寺庙跑,我出水痘浑身奇痒无比,除了他妈的佣人,没人管我,讲起来我出生在钟家,却连单亲家庭的孩子都不如!
这就是钟家不为人知的丑事,再大点他们干脆不管我了,我特么做了再混账的事,他们顶多帮我擦屁股,根本不会问一句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秦嫣只是安静地听着,那些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的成长往事,那些糜烂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痛苦,那些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记忆。
直到他声音低哑地说道:“你刚结婚的时候,我去找你,你对我说要是你离婚我敢娶你吗?我那时给不了你任何回答,但也是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有这个能力给你答案。
你们是不是认为我妈死后,蒋氏企业都归我所有了?其实我什么都没有,钟家人不认我,蒋家人也不可能真正接纳我个外姓。
我只是和他们谈了些条件,握住了些东西让他们答应送我坐上钟汇这个位置,现在钟汇刚经历一场磨难,一盘散沙,实力大不如从前,秦嫣,其实我什么都没有。”
霎那间,秦嫣的手僵住,身体里的血液在不停倒流,她震惊地低下头看着脸埋在她小腹间的钟腾,不可置信他竟然将他的底牌全部摊了出来,更不可置信他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实情!
钟腾感觉到秦嫣的身体有些僵硬,可他并没有动,而是伸手环住她的腰声音带着一丝祈求地说:“你说我不信任你,我把能说的都说了,秦嫣,我只有你。”
秦嫣鼻尖拥上一股酸涩,声音颤抖地问他:“你爱我吗?”
钟腾毫不犹豫地说:“爱。”
“不,你不爱我,钟腾,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不懂,你爱我不会把我当战利品一样拉到你的老同学面前炫耀,挽回你从前丢掉的面子,不会让我穿上那么暴露的衣服给你长脸,却让我不自在,不会急于告诉所有人你赢得了南禹衡的女人,不会在我弹完钢琴曲时,骄傲得带着我满场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