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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 第76节(1 / 2)

咸宁帝像是睡着了一般,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高让准备放下床帐时,突然听咸宁帝缓声开口:“朕还看见,老大站在宫门的城楼上,身着龙袍,正要接受百姓朝拜。那些人都称赞他是明君,仁爱宽厚。”

高让一惊,飞快看了一眼咸宁帝,见他仍未睁眼,硬着头皮谨慎回答:“陛下定是看错了,说不定陛下看见的,是年轻时的自己,正受万民朝拜。”

“老大现在在什么地方?”

听咸宁帝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高让暗暗松了口气,回答:“太医刚离开,大殿下就来求见陛下,奴婢按照陛下的吩咐,让大殿下先回去。据说,半个时辰前,大殿下有事出了宫,现在还没回来。”

“又出宫了?”咸宁帝冷笑一声,“这是有多少大臣等着他去结交,还是有多少宴席等着他去参加?真是忙得很啊!儿子大了,这道宫墙也拦不住他了。”

确实如咸宁帝所说,自杨敬尧画押认罪后,大皇子突然就变得更加忙碌——

这天下是姓李的天下,天子不仁,大臣自然就将希望转寄于了储君。

即使咸宁帝再是打压、再是不承认,如今三位皇子中,一个无缘储位,一个远在凌北,排除下来,李忱都是稳稳当当的储君人选。

至十五的大朝,咸宁帝面色不华,病气明显,坐在御座上,似乎清瘦了不少。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中丞上禀,杨敬尧之罪已勘定,按大楚刑律,当处以凌迟,诛三族。

咸宁帝没有多言,抬手准了:“诸卿依律即可。”

此案终于尘埃落定,三人躬身领命。

俯视群臣,咸宁帝拍了拍手边的龙头:“诸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礼部尚书与程阁老对视一眼,出列站至殿中,再一次提起立储之事。

咸宁帝冷笑,尚未答话,就又有十数位大臣陆续出列,高声附议。

朝堂猝然一静。

殿中众臣虽然低头垂眼,但这明显是一次提前计划好的施压,而施压的对象,便是当今天子。

咸宁帝嘴角的冷笑寸寸收敛,双眼微眯,面色逐渐阴鸷,他看着二十几个威逼到他面前的大臣,眼底浮起杀意,又很快掩下。

“阁老程浩乾,礼部尚书史远,户部尚书范逢,”咸宁帝将这些名字一一念出,停顿几息后,陡然怒极,“怎么,你们都想逼朕至此?”

天子盛怒。

礼部尚书咽了咽唾沫,握紧笏板:“臣等并非想逼迫陛下,只是不立储君,于礼法,于宗法,于江山社稷,都不相合!”

然而此次朝议,咸宁帝最后仍未松口,拂袖而去。

大理寺。

“这大概就是圣心难测?我到现在都不明白,陛下为何至今不立太子。”侯英与谢琢一起整理杨敬尧一案的供状,单单是杨迈、杨家管家、家仆、亲眷等人的口供,叠起来就有三尺高。

谢琢拿过杨家管家的供状理好:“你也说圣心难测,陛下如何想的,自然不是我等能猜测的。”

“也是。不过陛下子息不丰,幸好有大皇子,谈不上惊才绝艳,但守成没有问题,也不知道陛下是不是有哪里不满。”侯英随后闲聊了几句,又叮嘱,“对了,谢侍读最近可不要去诏狱附近。”

谢琢不解:“为何?”

“杨敬尧被关在里面,刑师已经行刑了。”侯英解释,“本朝少有罪名能至凌迟之刑,之前罗常与徐伯明两个重案,都只判了腰斩而已,有个小吏不信邪,非要去瞧瞧凌迟是什么样,回来时脸都吓白了。”

他叮嘱:“据说杨敬尧的痛呼声一里外都能听见,很是渗人,谢侍读还是避远些为好,以免夜里做噩梦。”

谢琢颔首:“谢侯寺丞提醒。”

虽然如此作答,但谢琢还是一连几天,天天都去了诏狱附近。

没有进去,他只是坐在马车里,花上半个时辰,静静听着杨敬尧的痛号哀呼。

直到某天再无声音传出。

踏进诏狱,狱吏在前面引路,还奉承道:“大人怎来了我们这血腥腌臜之地?莫要污了你的袍角!”

谢琢行在灯火的暗影下,简短道:“陛下对此案颇为看重。”

狱吏连忙道:“可要教大人知道,刑师动刀,可没有一刀偷工减料!”

到了刑室,血腥气扑面而来,谢琢不顾地面潮湿,走了进去,在刑架前站定。

杨敬尧此时已经没了人样,全身俱是血污,一直有血珠沿着他的脚跟往下滴流,人却还醒着。

盯着来人看了许久,杨敬尧才认出,嗓音几不可闻:“谢琢……”

谢琢眼中无半分动容与怜悯,将杨敬尧打量一遍后,道:“看来,杨首辅已经知道千刀万剐是什么滋味了。”

杨敬尧喉中呼嗬声响起,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想说什么。

至杨敬尧死,谢琢再未去过诏狱。

而夹在书册中的那张纸上,“杨敬尧”三个字被他用墨笔划去。

七月末,大皇子李忱与谢琢约见在会仙酒楼。

如今,李忱出宫与人见面,已经不再遮遮掩掩,反而某个官员得李忱会面,还是可以向同僚夸耀之事。

会仙酒楼中,谢琢面前只放了一杯清茶。

李忱身上所穿的常服,纹样已经与太子常服相差无几,他一扫眉间沉郁,意气扬扬。

“谢侍读这回让人转告我,有急事相商,可是得了什么消息?”李忱喝了口茶,“若消息与立储相关,谢侍读下次就不用再这么急着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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