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曾经有人吐槽过,“你天天没事就去玩啊,造作啊,为什么要管人家完成工作的姿势不对?你闲的吗?”
他不是闲,只不过是有强迫症而已。
沈致远起身走出房间,周梅生在书房等他。他敲了敲门,直到里面传出声音来才推门进去。
“怎么样?周臾怎么说?”周梅生在看一本线装的古书,显然是在查某些年代久远的资料。
“小臾说事情和她关系不大,是顾明昭的眼睛能看见一些东西。大约说了一个‘虫’字,但是再具体也没有了。”沈致远偏头看着他,“‘虫’是什么?”
周梅生放下书,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说完,他起身,走到书架旁边,打开最底层拉出来一个抽屉。里面装的全是全国各地收回来的古书,大多数发黄,纸面很脆了。周梅生爱书,休闲时间全用在这上面,零花钱也是全改造书房的恒温恒湿环境或者修复古书。
他小心地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一本很薄的书来来。
沈致远看见封面上两个古篆体字‘虫录’。
周梅生捧着书放在书桌上,找了把镊子翻开书页,道,“这是大前年收回来的一本老书,只剩了前面十来页。我以为是古人摘录的奇闻异事,现在看来还真有意思了。这上面说,人为万物之灵,聚灵借欲而养虫。虫在脑、心和丹田。虫卵和人体共生共灭,可一旦孵化,人死留神——”
沈致远一脸新鲜的表情,脑子里却在吐槽,这人间界的玩意可真多。居然还真有在自己身上养虫的家伙?真是不怕死。
“周臾想要‘天香’,也在和严林的学生吴拾音一起复原‘天香’。现在的进度已经快要完成了,不过她最想要的还是原版。”沈致远不动声色地将周臾的需求说了出来,“不过,她上次和两位先生好像没谈得很好,不欢而散了。我看她念念不忘的样子,大概是还想要——”
周梅生点点头,“这丫头脾气像我,想要的东西想方设法都要搞到手的。”
沈致远眯眼,周叔叔,你也很奇怪好不好?自己女儿提出‘虫’这样的东西来,你居然不震惊一下,就这么接受了?而且,那种很赞扬的语气是什么?你不是前面十二年根本对有这个女儿不闻不问,后十年意思意思给点生活费,怎么就突然在半年里面感情深厚了?
还是说,你也一样来自遥远的他乡?
“严林在查周臾,现在已经查到我们那个苗圃去了。”沈致远冷静道,“那边培育了很多新品种,大部分都在实验棚里,还有实验室里的原种。事情起先算是顾明昭没控制好,乱说话了,可发展到现在也有点不像样子了。叔叔,要不我去找他们约个时间,再谈一谈?能和解是最好的——”
周梅生点点头,道,“我和你一起去。”
“那就最好不过了,我晓得严林只给你面子。”
周梅生看他一眼,将古书递给他,道,“把这个拿去影印一份留底,小心点,别弄坏了。”
“好。”
周臾收到了沈致远邀功的短信,他说,“我忽悠你爸去帮忙搞定严林和林先生了。怎么样?是不是特别能干?要不要考虑给我脑子再松个绑?”
“滚——”她发了一个字后,将手机塞裤兜里,辨认吴拾音实验室的方向。
海城大学很大,吴拾音所在的实验室又在最偏僻的角落里,步行了约莫半个小时才找对地方。
花姨发了短信来,只说吴拾音的工作已经完成,现在只要她结绳完毕,复原工作便算是完成了。她请她尽快来实验室,多的话没说。
周臾秒懂,这是有人要坐享其成了。她关了店便往学校里跑,顺手将顾明昭给塞空间里去了。
果然,她刚抵达实验室门口,便见严林和吴拾音站在花台边说话。严林颇端正儒雅的样子,吴拾音则是满脸的丧气,隔了老远都能看得见。
她忙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走过去,道,“严老师好。”
吴拾音见了她,跟见了救星一样,立刻拉过去道,“老师,香方用的都是公开的方子,设备是用的实验室的设备,可材料全是周臾找来的。别的都我能帮忙,只有这个我说了不算——”
周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也知道关乎‘天香’的去向,便道,“严老师,你也想‘复制’天香啦?缺材料吗?我这边全都有哦,品质完全不打折扣,要多少有多少。”
严林略有点尴尬,点头道,“是的。”
周臾马上笑了,心里感受到了被动奸商一万点的成就感。
这些大佬,明明可以一次性花钱将自家的病给解决了,他们偏不,偏要留着病灶只用所谓的香药控制疼痛。这种长久的生意,简直就是争着给她送钱。她要不做这门生意,指不定人还恨她。所以,她决不再主动提帮忙取虫的事情,只强调,“这个好办的,‘天香’原版给我,咱们复原的新货给你。材料嘛,市场价卖你,好不好?”
第044章
花姨把成品交给了周臾,周臾在严林的目视下将那关乎着二十五亿的小东西给放自己口袋里了, 然后道, “严老师, 我是生意人, 求财的,每天都呆在店里。你要想通了, 直接来找我就是了。”
说完, 她又对花姨道,“花姨, 晚上你和拾音来我店里呀,咱们聚餐庆祝庆祝。”
花姨微微一笑,道, “好的。”
周臾对大家做了拜拜, 蹦蹦跳跳地走了。
严林侧头看着花姨,她站在实验室门口安静地笑着,端静仿佛神龛上的菩萨。
他恍惚记得, 自己还是个少年的时候, 被父亲带着去了林家在法国的一个老城堡,干燥温暖的地下室里,他看到了这辈子的信仰。一尊巨大的金色虫雕竖在半空之中,那些狰狞而丑陋的线条, 整体却呈现出一种慈悲来。仿佛是在哀叹, 叹息他将全部的生命浓缩在短短的五十年间。自那之后, 人生开挂一般顺畅起来, 只在半夜头痛欲裂的时候会想,不要怀疑自己的选择,不要否定自己的信仰。
“无论如何,我们绕不开周臾。”严林去了林泽居住的酒店,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
“将复制品抢过来是很简单的事情,实验的全部数据拾音已经交给我,包括花姨制作香玉的详细过程。不过,最重要的是原材料的来源——”严林看着站在落地窗前的林泽,“周臾和沈致远办的苗圃咱们也去看过了,里面的菜品品种优良,特别是密闭舱里正在培育的几种。也就是说,他们手里肯定有培育更好材料的基地,只是咱们没有发现而已。”
“周梅生居然有这样大的本事,我看走眼了。”林泽微微侧身,眼底的黑眼圈更重了。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串白玉的手串戴在手上,拇指按压着其上唯一的一颗黑色珠子,道,“剩下的珠子和玉蝉,下午就能送过来了。”
“老太爷同意换了?”
“至少要先拿到‘虫录’,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应该来得及。”
虫录,林家找了几百年的古籍,零零星星凑够了大半本,但是却少了最重要的序言和总录。周梅生打来电话,主动提起了这个问题,他只字不谈虫,但是却道自己早年收书,手里有这么一本残籍,愿意和他们分享。
“其实——”严林迟疑了一下,道,“‘天香’用了一百来年,已经残破不堪,不如用来交换新的复制品和向周臾采购材料的资格。”
“这是她提出的新条件?”
“对。”
“没有再提取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