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殊路过教学楼一楼大厅时,看到光荣榜放榜了,上面更新了上一次月考的排名。
好多人围在那儿,叽叽喳喳的。
她走过去,站在人群的后面踮起脚尖,看了看榜。
第一名,沈嘉叡。
这人的大头照拍的还不错……端端正正的。
照片是刚入学的时候拍的。
当时还在军训,所有人毫无防备地就被老师要求集队。
学校露天搭了个摄影棚,所有人都穿着迷彩服满头大汗地去排队拍照。
然而学校三个年级,只有他们年级是这么干的。其他年级都是穿着校服、清清爽爽,在吹着空调的阶梯教室拍的。
所以他们的照片大多惨不忍睹,基本上都是满头大汗、脸颊黏发、双目涣散。
宋殊当时还特意去洗了把脸后才去排队,照片就显得没有那么油腻。但她的卷发还是显得有点糊糊黏黏。
而沈嘉叡这张……完全看不出任何流汗的痕迹。
干干净净、清逸俊秀。如果不是他穿着迷彩服,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后来补拍的。
头发很干爽,皮肤很白,鼻梁很挺,眼睛很干净。
“沈嘉叡又是第一啊。”前面有小姑娘窃窃私语。
“超级厉害啊……特别是高三开始,其他人的排名都是轮着来,只有他这个第一铁打不动。”有人应和。
“第一……”宋殊想了想,总觉得第一名……沈嘉叡……好像在记忆中哪个地方闪现了一下。
“什么时候啊……”宋殊往回走,想了想,“我之前见过他吗?”
应该是见过的,只是自己忘记了。什么时候呢?应该是和排名有关的事情。
啊!是高一时候的游学。沈嘉叡也是游学队伍中的一员。
其实她对那次游学没有什么好的回忆,后来学校也组织了别的游学,都是以班级为单位活动的,所以她也就渐渐忘记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啊……才刚刚初中毕业没多久呢。
————————
初中时候的宋殊,敏感、多疑。
宋殊的大姨是另一所初中的老师。初中老师的圈子窄,一个区的初中老师基本都互相认识,而恰好宋殊大姨就有许多朋友老师都在宋殊的初中任教。
宋殊记得自己躲在门背后听见大姨和罗琴打电话,听见罗琴从大姨那儿获得自己上学的全方位信息。
往往罗琴一挂电话,就会对宋殊进行无休止的盘问。
“你今天是不是没完成作业?”
“你今天英语课是不是睡着了?”
“你为什么从来不去问老师问题?”
“你这次成绩为什么没有及时汇报?”
“你被批评了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们说?”
……
她的生活被直播、被监控。
每一个老师、家长甚至同学的眼睛,都是摄像头。
她不知道哪一个同学前一秒对她温和,后一秒就打小报告;她不知道哪一个老师看起来客客气气,实则看不起她在学校的表现;她不知道哪个家长看似亲切,实则口蜜腹剑……
宋殊不想回家,面对掌控欲极强又神经质的母亲、面对严厉又迂腐的父亲。
这样的家庭教出来的孩子,要么逆来顺受、要么叛逆顽固。
宋殊总是想逃跑,她总是想骑着自行车在街头游荡。
但她总是逃不脱一双双眼睛。
只要她回家的时间脱离了一丁点,罗琴就会打电话给老师、其他同学的家长,一遍又一遍。
“你今天为什么回来那么晚?你去哪里疯了?”
“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
“你知道我打了多少个电话吗?”
“你去打电话给老师,告诉她,你已经回到家了。你要说:‘不好意思,麻烦您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要有礼貌。”
“爸爸妈妈永远是世界上最关心你、最爱你的人。除了我们,再也没有人会那么关心你了!”
…………
“对不起。”宋殊低头,机械地、熟练地说。
…………
只有白子竺家,是她唯一可以光明正大放松的地方。
她无比期盼父母的出差,无比期盼白阿姨能请她到自己家里来做客,无比期盼远离那个逼仄的环境。
没有摄像头、没有监控、没有一双双眼睛。
白子竺的房间是清澈的,像山涧溪流。她想。
深木色的书柜占了一面墙,落地窗前挂着浅绿色的纱。永远熏着淡淡的木香,氲着舒缓悠长的气息。
不会有人动不动就对房间地毯式搜索,也不会有人随意扔掉房间内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