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突依依说话声音很低,谢知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见她满脸期待,才知道她居然是真想去看太上皇帝,她匪夷所思,目前连朝臣都没机会见太上皇帝,只有太皇太后和陛下才能去探病,就是王夫人都待在公里不敢动,她们哪来的自信可以去建章宫探病?
“建章宫非诏莫入,且太上皇帝生病需要静养,我们还是在屋中为太上皇帝多念几遍经书祈求他老人家早日康复更好。”谢知说。
尸突霏霏说:“那崔——”
谢知蹙眉,“姐姐慎言。”她们两人是故意来陷害自己的?这种时候来她屋里胡说八道?
尸突霏霏被谢知吓了一跳,怯生生的看着她,泪水隐隐浮上眼眶,“我——”
“我有些累了,两位姐姐少陪。”谢知歉然对两人施礼,起身吩咐丫鬟送她们出去。
尸突姐妹都怔住了,她们从来没想过向来对她们最和善的谢知会如此行事。
谢知嘴角微哂,她们这是准备怂恿自己去建章宫安慰拓跋曜?难道自己平时上课太低调了吗?才会给她们自己如此愚蠢的错觉?
尸突依依起身尴尬道:“妹妹累了,就早些休息,我们先走了。”
谢知微微颔首:“两位慢走。”这连姐姐都不叫了。
尸突依依和尸突霏霏本来还愤怒谢知不讲情面,可见谢知如此冷漠,两人又开始害怕,惊慌失措的告辞,连头也不敢抬匆匆离开谢知的房间。
谢知平时对她们和善,是因为她们没冒犯自己,但不代表她会无限制的纵容她们。对付这种以为自己全世界最可怜的人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理会,不给她们颜面,她们反而就不敢来纠缠自己。谢知前世读书成绩好,小学跳了两级,一路读的都是重点小学、初中、高中的尖子班,大学读的都是华国顶尖名校。等大四实习,她就进外交部实习。
外交部是什么地方?说个话心里都要转好几弯的地方,里面哪怕打杂的都是人精子。谢知是有后台,可能进外交部的有几个没后台?她能站稳脚跟靠的都是自己实力。要不是后来太公、太太突然去世,对谢知打击太大,让她毅然决定从外交部辞职,去图书管任职,她说不定在穿越前就是外交官了。在外交部那几年,她早练就一副冷硬心肠,怎么可能会被尸突姐妹拙劣的演技蒙蔽?
所以现在崔五娘是去安慰拓跋曜了?她真准备走青梅竹马、患难与共路线吗?谢知讥讽一笑,这路线对她生父有用,因为她生父是个大好人,可对拓跋曜——她将来就自求多福吧。
崔五娘并不知道尸突姐妹已经把自己的吩咐搞砸了,她正满脸担心的看着拓跋曜,温声劝拓跋曜:“圣人,你这样下去,太上皇帝醒来会不安心的。”拓跋曜已经连续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拓跋曜厌烦的瞥了崔五娘一眼,要不是心里还有一丝理智,他真想让人把崔五娘拖出去,他沉声道:“我没事,我想让阿耶醒来就看到我。”
崔五娘泪水涟涟的看着拓跋曜,“太上皇帝知道您这么孝顺,一定会很欣慰的。”
拓跋曜心中暗咒,他爹还没死,她就哭上了?“明珠,你先回去休息。”明珠是崔五娘的名,亲近的人都唤她明珠。
崔五娘坚强的说:“不,我要陪圣人!”她本来是不愿意入宫的,可太皇太后执意要她入宫,也说将来等圣人一成年,就给两人举办婚礼,还允许崔五娘借腹生子,不让她有子贵母子的风险,崔五娘自然想趁着小时候跟拓跋曜多相处,将来两人感情也能更好。
拓跋曜见她满脸坚持,知道自己不可能劝她单独回去休息,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拉着崔五娘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寝室,简单的让常大用脱鞋、净面后说:“我睡了,你也睡吧。”
崔五娘没想拓跋曜会带她来寝室一起休息,一时又羞又急,见拓跋曜已经闭目睡下,她想了想,也羞怯的躺到他身边合眼休息。崔五娘今年才七岁,还不懂什么叫勾引,只是太皇太后吩咐她要寸步不离拓跋曜,本来是她两个哥哥陪的,现在哥哥困了,就轮到她来陪,她严格照着太皇太后的吩咐行事。可是她也累了一天了,一躺下就觉得倦意袭来,不一会就睡熟了。
拓跋曜等崔五娘睡熟,才睁开眼睛,厌恶的看着崔五娘,也不是小孩子了,阿蕤那么小都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她都七岁还不知避嫌,还跟自己睡一张床。拓跋曜想到自己未来的皇后居然是这么一个不懂礼数的蠢货,心里就越发烦躁,“她怎么还没出宫?”他沉声问常大用,父亲重病,宫中早停课,伴读也不用留在宫里,为何崔家这些男男女女都还在宫里?
“据说王夫人喜欢这些伴读,让她们暂留宫中。”常大用低声说。
“喜欢她们?”拓跋曜轻嗤一声,他揉了揉额头,“阿蕤也没走?”
常大用回道:“谢娘子从昨夜开始就待在自己房里没出来过,我听伺候她的宫女说,她在抄写经文。”
抄写经文,这是在为父亲祈福?拓跋曜目光转柔,“你多照顾她一些。”
“喏。”常大用应声,他顿了顿又说:“圣人,刚有人传说,说半夜可以让太上皇帝醒来。”
拓跋曜闻言双拳紧握,“你们——”
常大用忙跪下说道:“陛下,据说这是太上皇帝昏迷前的吩咐。”
拓跋曜心中苦涩,他明白他马上要彻底失去阿耶了,“我知道了,等时间到了你们叫我。”
常大用这次上前真正伺候拓跋曜换衣洗漱,“圣人要奴婢将崔五娘移走吗?”
“让她睡榻上去。”拓跋曜才不会勉强自己跟一个不喜欢人的睡觉。
拓跋曜这一睡,睡了三个时辰,等到了半夜,常大用悄悄的叫醒他,领着拓跋曜去天和帝养伤的房间,屋里寂寂无声,一个人宫侍都没有,只有一名黑衣男子跪在天和帝床边,看到拓跋曜进来,他行礼道:“陛下。”
拓跋曜看着父亲消瘦憔悴的目光,咬牙说:“将父亲唤醒吧。”他们时间不多,不能浪费时间。
“喏。”黑衣人取出银针给天和帝针灸,不一会天和帝便睁开了眼睛,一开始他目光溃散茫然,过了片刻后才渐渐有了神采,黑衣人见状跟常大用退下,两人一人在明处、一人在暗处守在外面,让天和帝跟拓跋曜单独说话。
没人知道天和帝跟拓跋曜说了什么,但他仅仅只醒来了一炷香时间,之后又昏迷了,等第二天崔太皇太后召见百官,再次让太医施针唤醒天和帝时,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用目光紧紧的盯着崔太皇太后片刻便撒手人寰。
“父亲!陛下!”拓跋曜、百官同时跪下嚎啕大哭。
正平四年三月,太上皇帝驾崩。
第35章 共甘共苦
天和帝驾崩, 百官和内外命妇都要哭灵,谢知几人就更没离开的理由,她们身上的衣服被紧急换下,穿上孝服。
臣子为君是服斩衰,也就是五服中最重的一服,用最粗的生麻布制布制成,这种衣服谢知莫说穿在身上,就是皮肤稍微碰一下就红了, 不是她皮肤太嫩, 而是布料太毛糙, 把她皮肤表皮蹭红了。而且现在虽然春末, 但早晚还有些温差的,单穿丧服肯定冷, 所以侍女们给里面找了一件柔软的真丝内衫,里面还垫了保暖的芦花絮。
谢知挥退了大部分宫侍,只留下两个近身伺候的宫女, 她吩咐两人道:“你们在内衬外面缝一层细一些的麻布。”
宫女吃惊的说:“姑娘, 麻衣太粗糙了,你穿着不疼吗?”
“疼也要穿, 哪有服丧穿真丝的?”谢知吩咐两人动作快一点,“缝得细密一点,把真丝全部盖住。”
“姑娘也不用如此, 宫里公主和贵女们都是这么穿的, 有些宫妃也会如此, 大家都知道。”宫女说,她们受了常大用的叮嘱要好好伺候谢知,所以将宫里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都告诉谢知。
“所以你们做的隐秘些,不要对外面说,就当我还是穿真丝内衬。”谢知暗忖,国朝从古至今都喜欢形式主义,但有些形式主义可以摆花架子,有些形式主义就要当成人生信仰一样做。
公主是皇家血脉,别说是穿真丝内衬,就是不穿丧服,也顶多将来失宠,不会有生命危险。别人怎么能跟公主比?不抓到还好,抓到是要命的。如果不出意外,她可能会在宫里待一辈子,既然如此,有些不该做的事更不能做。
侍女拗不过谢知,快速的给谢知的衬衣缝了一层麻布,谢知刚穿上就觉得身上起了一排排的鸡皮疙瘩,肯定是过敏了,幸好自己不是那种要人命的过敏体质。她顶着宫女担忧的目光,走到外间,早有宫侍准备好催泪的香囊,谢知看都不看,随手将香囊拆了,研磨碎的香料散开丢到了水里,“以后我这里不许有这种东西。”
谢知来宫里后,对身边的下人向来和颜悦色,很少如此严厉的吩咐某件事,她的话让众人一惊,随即颤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