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侯爷一时还真不知怎么反驳她, 这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看她还眨巴着眼睛一个劲儿看他,仿佛还在等他说话,宁昊谦平复了一下心情,不经意似的小心探问:“我看你和谢家那个小姑娘走得很近, 她家谢二也成亲了?”
娇娘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口中的“谢二”指的是菲娘的阿兄谢敬崇:“没有呢, 菲娘前些日子才说她阿娘提了这事儿,应当是还在相看吧。”
不过她怎么也想不出来小侯爷居然还会关心谢小郎君的事,难不成还真是人家说的“惺惺相惜”?
“不过,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来?世家结亲好像还是彼此之间多一些,谢小郎君未来的妻子应该也是世家里的……”
宁昊谦见她说起谢敬崇的事已然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尴尬或羞窘,就明白她只怕真是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压根儿就没往自己身上想。
想通了这一点,他终于顺气了许多,很好,这说明娇娘只是没开窍罢了,也不是单单对他如此嘛。
他又怒又笑的,倒把娇娘弄糊涂了。
不过他惯来喜怒无常,娇娘也只是摇摇头就低头继续看起书来,宁昊谦在一旁干坐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肘戳戳她:“你小时候很喜欢的那些子话本子后来买齐了吗?”
那时他还帮她买过几本送她,所以才记得这件事。
“玉笔轩散人?买齐了!阿耶送了我好些本,加上你们送的还有我自己在书铺找到的,都齐了……只是后来那人好像封笔不写了。”说起来,娇娘还有些遗憾。
宁昊谦虽然不爱看这些,但托给娇娘找书这回事,也知道这人的话本子卖得极好,回回都是别人拿着钱去找都不见得找得到,居然封笔了?“没说什么原因吗?”
“有什么缘由外人也不会知道吧。”娇娘叹了口气,很快又挺直了背跟他说起市井间的小八卦,“后来还冒出好些个冒充他名字的人来写话本子,不过都写得一塌糊涂,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滥竽充数的!”
看见她这精神抖擞的小模样,宁昊谦故意居高临下瞥她一眼:“你不会也被骗着去买过吧?”
听他话里似有讥讽之意,娇娘皱皱小鼻子不服气地反驳:“才没呢,我在书铺里一翻就知道那是个冒牌货写的!”
“那你很厉害嘛!”
虽然他这话是夸奖没错,但娇娘怎么听着就这么别扭呢?轻哼一声,不理他,径直拿了自己选好的两册书绕开他。
***
论功封赏的第二日便是大朝会,朝堂上果然有人上书奏禀雍乐侯袭爵一事。
皇帝当时并无异样,只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暂且略过了此事。
下了大朝会,皇帝照例宣了一圈大臣们延英殿议事。
头一件就是睿王爵位,皇帝神色平静地询问他们的意思,能站在这儿的都不是简单角色,即便皇帝的表现如常,他们心里也都明白圣人只怕不是那么情愿叫雍乐侯这时候袭爵,单一个兵权就叫圣人放心不下。
但这些朝臣们自然也是各有立场,四下沉默了几息,就当先有个人站了出来,向着皇帝一拱手:“回禀陛下,臣以为此言有理,雍乐侯年已弱冠,睿王殿下故去多年,袭爵乃是理所应当之事。”
话毕,便立时有人出声附和。丝毫不顾皇帝已然双眸微沉。
“臣以为不然!”一片赞同声中陡然出现一个反对的,见到那人皇帝的神情终于好上一些。
“雍乐侯性情跳脱,诸位对此想必亦是深有同感,袭爵事关重大,臣以为雍乐侯此时难堪此重任,还望陛下三思!”
他这是故意将雍乐侯袭爵与承继睿王旧部混为一谈,意指雍乐侯还不应当继承睿王的兵权。这一说虽有些强词夺理,但是一旦袭爵之事皇帝松了口,下一步他们就要讨要兵权了,而兵权却是皇帝眼下最不愿放手的东西。
一时间,延英殿里因着这事儿吵闹了起来,支持雍乐侯袭爵的显然是杨氏为首的世家乐意见到的,毕竟众所周知雍乐侯与含象殿相处并不融洽,削弱皇帝手中的权力便是削弱含象殿夺嫡的资本。
而反对这一提议的显然是站在皇帝那一派的人,不想雍乐侯这时候承爵分了皇帝手里的兵权。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只是显然皇帝这一头因着人数少眼看就要落入下风。
“好了!”一声呵斥顿时止住了众人的声音,皇帝神情不满地从他们面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崔廷身上,“崔卿,你有何见解?”
方才,殿内只有他一直事不关己,一声未吭。
直到皇帝这会儿问到他头上,崔廷才掀了掀眼皮子,慢悠悠地道:“众位大人说得都有些道理,雍乐侯这般年纪都说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先成婚再立业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吗?至于殿下担不担得起重任,这担忧得还有些早,待殿下成了婚,陛下不妨且先交代雍乐侯办上一二差事看一看如今怎样。方才众位说了这么多,其实咱们也都是用早年的眼光看待雍乐侯,可雍乐侯离京已有六年之久,这般说法不免有失偏颇……”
他慢吞吞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其实无非一个“拖”字,成亲要时间吧,交代雍乐侯办差要时间吧,稍不注意一两年就过去了。
但是要说他反对袭爵,也不尽然,这成家总不能宁昊谦一个正儿八经的要袭亲王爵的还得以侯爵的身份大婚,便是皇帝能这么下旨,太后与睿王妃也不会同意。
所以,实际上他是给皇帝出了个主意,睿王这爵位可以袭,但兵权暂时不能给你。待你成了婚出去办一两桩漂亮差,自然也跑不了,但是如果你做得不够好,那……也不能怪皇帝不松手吧?
这几句皇帝听进去了,倒也不失是个好主意,只是他看向崔廷的目光中仍然深深掩藏着莫测的情绪。
崔廷恍若未觉,只一径站在角落处,面上一副轻盈笑意,不知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此事暂毕,还有许多朝会上未能解决的事项也被一一提来。
这一议便是整整一个上午,还是皇帝身体微恙,咳嗽不止才强行打断了议事。
众大臣相携踏出延英殿,面上俱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只是其中真假有几分却就不知道了。皇帝有咳嗽之疾的事情,前朝后宫皆有耳闻,只是平素里皇帝虽遇见衰老,他们今日却是头一遭见着场面这般严重。
其间心思百转不足为外人道。
***
这一年的十月,秋意正浓。
被按下两年之久的太子大婚,终于传出来准讯儿,定在来年开春。
未央宫的喜庆自不必提,而含象殿又是何样恼怒也不用多说。
前朝后宫的事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传到了外边不知经了多少的人嘴,中间又变了多少说法,最终也不过是闲人茶余饭后口中的谈资。
北方的院子每至此时节,一早园中的花草便结了霜。娇娘正趴在窗边垂头凝望,想着书上对这景儿的描述。
门外丹枫扬着一张小小的墨绿色信笺不甚高兴地进来,口里还道:“这鬼天气,居然还来约小娘子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