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非明和暮幻离开潇然武馆后,祁醉逼着墨潇要收了他这个徒弟,墨潇不答应,祁醉就杵在院子里不肯离开。
墨潇无奈,于是答应他若他能在院中扎上一个下午的马步,他便收他。祁醉对此嗤之以鼻,直呼太简单,要墨潇换个有难度的。
墨潇淡然一笑,便说让他去三丈高的墩子上扎马步。
祁醉颤颤悠悠地爬上墩子,连两炷香的时间都没扎完,就双腿发软从墩子上摔了下来,至此才摔伤了腿。
这事儿让祁醉觉得丢脸极了,一边痛得眼眶通红,一边威胁在场的少年不准他们说出去半个字。
少年们笑翻了天,自然是不会听他的话。这个笑话早就小柳巷的孩子们中传开了,只是暮幻这些身在高门大户的孩子们并不知晓。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祁醉都没有再来招惹暮幻,他的几个“好兄弟”同他说起暮幻的时候,他都会若有所思地听着,然后摆摆手不耐烦地将他们驱赶了去。
暮幻非常满意祁醉的变化,觉得他那次摔伤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他的脑子终于正常了,再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招惹她了。
这样一来,不论她同非明哥哥做什么,都不会再有人对她冷嘲热讽的了。
只是偶尔有那么几次,暮幻与妗幽玩闹,无意间发现祁醉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见她看过来后又匆忙回头,假装在与别人说话。
暮幻对此也没放在心上。
夏去秋来,天气褪去燥热,渐渐变得凉爽。
这日,先生宣布下学,学生们收拾好东西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暮幻是个慢性子,做什么都是慢悠悠的,盛妗幽本想与她结伴离开书院,催了她几次,见暮幻还在磨磨蹭蹭地整理她的书本子,便也失了耐心自己走了。
待暮幻收拾完书本子,学堂上下就剩她一个人,连非明哥哥也不见踪影。
她抱着书本往外头走,方要踏出门,忽而帘子后面窜出一抹黑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啊!”
暮幻受到惊吓,尖叫一声摔倒在地,手上的书本子如数散落。
那人身子颤了一下,伸手想来扶她,顿了顿又缩了回去。
他背着光,暮幻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这身形和华贵的衣袍瞧着像……
“祁醉?”暮幻又气又疼,揉着自己摔疼了的小肉垫哀怨地盯着他。
“胆子真小!”祁醉没好气地瞥她,“怎么?本少爷是鬼吗?你至于吓得魂都没了?”
暮幻从地上爬起来,默默丢给他一个白眼,与她而言他可不就是那个她不想见到的鬼吗。
之前还以为他转了性子不会再折腾自己,没想这才过了月余,他又恢复本性了。
暮幻不欲与祁醉过多纠缠,她将散乱的书本子一本一本拾起,抚了抚上头的灰尘,一心只想快点儿离开。
没想到祁醉身子一挡,又拦住了她的去路,险些害她撞上他的胸口。
暮幻气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府上的马车还在外头等我呢。”
祁醉理直气壮,“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是。”
“啊?什么?”暮幻摸不清头脑。
他继续道:“暮幻,都过了一月多了,本少爷不搭理你,你就全然当没有我这个人存在是吗?”
暮幻莫名其妙地眨眨眼睛,怎听他这意思,他是一直在等自己主动找他说话?
她道:“我与你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你不欺负我了,我庆幸都来不及,为何还要来你这触霉头?”
祁醉她被三两句话气得咬牙切齿,什么井水河水,什么触霉头,她这意思是巴不得与他撇清关系才好!
他撩起袍角露出绑着绷带的左腿,“你看看,我的腿伤得这样严重,你连一句关心同窗的话都不会说吗?这要是换做非明,恐怕他只是擦破了皮,你都要凑上去关切半天吧?”
“非明哥哥与你怎能一样?”暮幻低声呢喃,“再说,他才不会像你一样不自量力地去爬那桩子呢。又不是我逼你去武馆的。”
提起爬桩子,祁醉脸上尴尬的神情一闪而过。
左腿上的伤让他不能久站,他随手扯过一条板凳坐下,“总之,本少爷就是看不惯你与他厮混在一起。再说我家是商,你家是官,正所谓‘官商勾结’,暮幻,你该与我勾结在一起。”
他说完就笑了起来,似乎对自己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成语十分满意。
暮幻几近晕厥,她怎么不记得“官商勾结”是这么一个用法?这是个好词?
她道:“就算要勾结,我也要去非明哥哥勾结在一起,他家也是商啊。”
祁醉笑容瞬时敛去,“噌”地站起身。
“凭什么?他不过是比本少爷早认识你几年罢了,论家世论人品我哪里比过他!好吧……我承认,他武功是比我强了那么一丁点儿。可是,他非明算个什么东西,没钱没出身,一个生父不详的野孩子,你干嘛处处帮着他!”
说完,偌大的学堂陷入离奇的平静之中,暮幻静静地看着祁醉,过了一会儿她才幽幽地开口。
“祁醉,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祁醉心烦意乱,摸不清暮幻在想什么,“我说,非明他算什么……”
这一次,不等他把话说完,暮幻不知哪里来得力气,狠狠推了他一把,他一个没站稳左腿撞在桌角,疼得他龇牙裂目。
暮幻气得耳根发红,眼角湿润,祁醉说的是她最不喜欢听到的话,也是最伤非明哥哥的心话。偏偏这城里的人每一个人都不肯放过他,一直揪着这件事不肯罢休。
她不管非明哥哥是什么出身,就算他的亲生父亲是乞丐也好,是阶下囚也罢,她只知道他是她的非明哥哥,永远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