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幻暗叫糟糕,被发现了。
她怯怯地唤了一声,“娘……”
屋内几人向她看来,暮幻猜想自己或许是逃不掉一顿责罚了。
想衣一见她立刻委屈地哭了出来,碧落则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林眠音见女儿平安无事地回来,面色一松,站起身将低着头俨然一副等着受罚的暮幻拉到自己身边。
因着今日暮幻被暮恒之苛责,林眠音担心女儿心思重,会躲在屋内独自难过,这才在夜里返回她院中瞧瞧。
谁知林眠音刚进门,想衣便把她拦在门外,一会儿说暮幻去了安乐堂给祖母请安,一会儿又结结巴巴地说暮幻已经睡下了。
林眠音起疑,又见碧落一脸茫然地从小厨房出来,这才坚持要进屋瞧瞧。
一掀开被子,哪里还有暮幻的踪影,床榻上只有两只枕头被藏在被褥里。在林眠音的逼问下,想衣才吐露实话,说暮幻是跟非明出府去了。
林眠音害怕被暮恒之知道,暮幻免不了一顿家法,故而没有将事情闹大,只是派了几个小厮出去寻,自己在房中等女儿回来。
好在暮幻和非明逃出去玩也不是一次两次,非明那孩子是个有分寸的,能把暮幻带出去就一定会把她平安带回来,这样想着她也就放心了一些。
林眠音眼中略有责备,语气也比平时严厉,“怎么这样没分寸,才被你爹爹责骂,夜里就溜出去玩了?你说你们白日出去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你们胆子越来越大,夜里也敢溜出去玩。这没出事还好,出了事如何是好?!”
暮幻瘪嘴,抱着林眠音的腰撒娇道:“娘,幻儿知道错了,娘你不要生气了。再说,有非明哥哥在,幻儿不会有事的。”
林眠音语气放缓了些,双手搂在女儿肩上,“怪事,也没听守门小厮说非明来了,怎么就把你带出去了?你们这两个孩子,越大越不让娘省心。”
暮幻噤声,抿着唇偷笑,其实非明哥哥每天都过来,可他本事大着呢,岂是那些小厮能随意发现的?
“咦,大小姐,您这是上哪去了呀?怎么这裙角和绣鞋上都沾上了泥浆?”云嬷嬷在一旁突然道。
林眠音推开暮幻,上下打量她一番,不止裙角和绣鞋,暮幻的袖口处还有水渍未干。她问:“幻儿,你们这是去了哪里?鞋也脏了,衣裳也湿了。”
暮幻嫣然一笑,从腰间掏出两颗圆溜溜的枇杷放在林眠音掌心,“方姨咳疾又犯了,非明哥哥在城中找到了一片枇杷林,所以就带我过去吃枇杷了,这衣裳是洗枇杷的时候弄湿的。娘,这两颗是最大的,我特意留着给你吃的。”
林眠音看着手中两颗枇杷,心头一暖,怒意荡然无存。
她年少时最爱的也是枇杷,林家院中至今种着两颗繁茂的枇杷树,每当初夏她的两个兄长就会爬上树为她摘上满满一盆枇杷。可是暮恒之最不喜的就是枇杷,自打嫁给他之后,她便再没吃过这个。
不仅是枇杷,为了暮恒之,她还放弃了许多自己曾经喜爱的东西,想到这些她都不禁苦笑,谁叫自己就是爱惨了他,心甘情愿地为他改变呢?
暮幻见她不说话,低声又道:“没关系的娘,您吃完了再回爹爹那儿,他不会发现的。”
林眠音被暮幻逗笑,难得女儿做什么都惦记着她,她也不好驳了暮幻的一片好意。她道:“幻儿有心了,娘亲很喜欢。”
她当着暮幻的面吃下两个枇杷,暮幻见她不生气了,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扯着她袖子小心翼翼地问:“娘,幻儿好端端地回来了,那你能不能不要责罚碧落和想衣?”
看着暮幻闪闪发光无比真诚的眼神,林眠音松了口,对两个丫鬟道:“碧落呢,身为院里的大丫鬟,虽然不知情但有失职之过,这一次责罚就免了,下次不许再犯。还有想衣,你这鬼灵精怪的丫头,就让你娘好好教导一下你吧。”
碧落想衣连忙磕头谢过林眠音,云嬷嬷跟着道:“谢夫人,奴婢一定好好教导想衣。”
林眠音又交代了暮幻几句,无非是什么不要和爹爹置气,他不了解非明之类的话,又得知方念离咳疾再犯,说得了空带暮幻去瞧瞧她。
暮幻通通乖乖点头,她素来乖巧听话,虽然与暮恒之并不亲近却也是极少忤逆他,这一次若不是他说出那样的话侮辱非明,她也没想过要顶撞他。既然娘亲说会想办法劝劝爹爹,她就且相信着,改日与他低个头便是。
林眠音走后,碧落和想衣伺候她休息。碧落是吓坏了,从前暮幻逃出去玩,都是想衣帮着打掩护,不曾让她知道实情,这一次若不是被林眠音抓住,她至今蒙在鼓里,想想都觉得后怕。
暮幻见碧落神色严肃,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握住碧落帮她脱衣裳的手道:“碧落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答应你日后夜里再不出去了。”
碧落摇头,“奴婢不是生你的气,奴婢是担心。奴婢知道姑娘和非明少爷要好,这出去玩定是劝不住的,只是下次可别再瞒着奴婢了,这万一有什么事……我是说万一,万一遇着了什么事,还能有奴婢在身旁护着不是?”
暮幻点头答应,又对碧落撒了好一会儿娇,才把她逗笑。碧落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姑娘且歇下吧。今夜让想衣在屋里守着,奴婢外头还有活没做完,就先退下了。”
暮幻躺进被子里,看着碧落走远、想衣吹灭烛火,嘴角弯弯,脑中想的都是今日非明哥哥采枇杷、打水漂的身影。
想着想着,小脸渐渐沉了下来。
糟糕,她只顾着出去玩了,十遍诗集都还没抄完呢!没有诗集,明天非明哥哥拿什么向先生认错呀?
思及此,她猛地坐起身,随手抓了件衣裳下榻。才躺下的想衣奇怪地看着她,“姑娘,这是怎么了?”
暮幻摸索到火折子,踮着脚将烛火重新点上,“不行,诗文还没抄完呢!想衣,你快替我去书房取笔墨来。”
“……”
想衣欲哭无泪。
第二日,晨光熹微。
碧落端着面盆推门而入,却见地上散落了好些张诗文,想衣七倒八歪地抱着凳子睡在地上,暮幻更是脸贴着宣纸,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手中还握有沾了墨的毛笔,笔端在她白净的小脸上画了长长地一条。
碧落放下面盆把想衣摇醒,又去拍暮幻的肩背,“姑娘,醒醒姑娘。”
暮幻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用沾了墨汁的小手揉揉眼睛,迷迷糊糊问:“什么时辰了?”
这一来她的小脸全花了。
碧落又好气又好笑,拧了毛巾来为她擦脸,“卯时正刻了,姑娘该醒了,一会儿该去上学呢。你说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怎的一个睡地上,一个趴桌上?”
暮幻没回答她的话,小嘴里嘟嘟囔囔,“知道了,知道了,卯时了。”
忽而,她身子一怔,眼睛瞪得滚圆,“什么?卯时正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