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有,我们梁家的当铺,什么样的票子都有,先生稍等,要不您进来喝杯茶?咱们这儿有明前龙井,”也给他一个估价的时间。
艾阳再次摆手,“不必了,我就在这儿等着。”
朝奉冲艾阳弯弯腰,招手叫过伙计,让他把掌柜的请来,“先生见谅,您这货有点儿多,小的做不了主。”
等艾阳再从梁家铺子里出来的时候,她钱包里已经塞满了票子,艾阳不怕人跟踪,慢悠悠地在丰城转了一圈儿,吃了顿午饭,才又雇了辆车,往十六铺去了。
……
顾励行这十来天就没有休息好过,不管是他名下的赌场,还是他占股份的赌场,赌客接二连三的被抢,偏偏他堂堂的洪门老大,连个人都抓不到,更别提给客人们交代了。
“爷,叫我说,这一定是有人针对咱们呢,只是到底是二爷,还是太太,”曲一峰这几天也叫折腾的跟条狗似的,到处巡逻抓人,偏连个人影都找不到,“要不您到黄山路问问?”
顾励行冷哼一声,家里那个太太哪有那个本事?至于黄山路,如果是容重言捣的鬼,他去了有什么用?“你觉得夫人会在乎容重言算计我?”
“那咱们要不要打回去?现在报纸上都登了,还有人把之前自由饭店的事也登出来了,道儿上的朋友都看着呢!”
外头人的说法倒是挺一致的:
顾励行不满容重言开赌场,摆了他一道,想给他一点儿颜色瞧瞧,可没想到,容重言反手就报复回来了,而且这巴掌呼的更狠。
顾励行转着手里的枪,“怎么报复?”
那是他的亲弟弟,他这个当哥哥除了忍还能怎么做?
曲一峰搓了搓下巴,“我听说二爷这阵子正往葛桥那边送棉衣呢,好几船呢!”
“正送着呢?”顾励行冷笑一声,“找几个兄弟过去,棉衣什么的咱们要了也没有用,烧了吧。”
曲一峰一欠身,“是,我这就去安排人。”
……
艾阳一把货送到她新租的铺子里,看着马老大他们都把货摆好了,从兜里掏了几块钱,“你们别急着回去,老大带着大家去街上转转,给家里人带点东西回去,注意别走散了,也别冲撞了别人,要真是遇到事,就去万国百货信儿。”
“哎,东家您放心吧,”来时艾阳就说了,今天是庄子上开工的最后一天,下来他们就可以在家里置办年货准备过年了,马老大不肯接艾阳的钱,“东家,来时我们都带着钱呢,不能再拿您的了。”
自从开了这罐头厂,庄子上家家手里都有了余钱,马老大担着管事的差使,另领了一份工钱,今天来沪市,他媳妇还嘱咐他给她扯洋布呢。
艾阳很喜欢信河这群淳朴的叫人心疼的佃户们,可能之前的日子太苦了,所以她只给了那么一点点甜,就换到了他们百分百的真心,“这是给你们吃饭的钱,大地方去不了,小馆子还是能管饱的,可不许你们舍不得吃又分了啊,去点几个菜,再打壶酒,只当是辛苦半年了,我给你们解乏的。”
马老大知道艾阳除了自己喜欢找各种好吃的饱口福,也很喜欢叫他们出去“改善生活”,因此也不再争辩,接过钱弯腰谢了谢艾阳,“东家您放心吧,刚才我们来的时候,都闻见街边那家菜馆的香味儿了,等这里收拾好,我就带他们去喝两杯。”
……
艾阳熟门熟路的走到续贵生的办公室,她昨天晚上就给容重言打电话了,可惜没人接,今天早上又打,还是没人接,所以只能用老办法,到万国百货来找他。
“那群狗杂碎,这种事都能做的出来,”续贵生正在里头跟人说话,骂人的声音艾阳站在楼梯口都听得见,“今天的货咱们还继续送,我去押船,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我续阎王头上动土!”
另一个声音似乎正在发愁,“我的意思是先避一避,柏团长也说了,要带人过来接棉衣,不如就叫他们的人过来吧,反正离沪市也不远。”
“哼,柏团长的人来了,棉衣是安全了,容家的脸往哪儿搁?容爷的脸往哪儿搁?咱们江湖事江湖了,惊动官家算什么?”续贵生可不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柏广彬的队伍参与进来了,岂不是告诉大家,容重言怕了顾励行了,得找人帮忙吗?
“你不能这么想,那几船棉衣本来就是给二十六团的,他们出来接一下,也是应该的,”
“如果他们接了之后货丢了,那柏家人自己寻去,现在是货在咱们手里丢了,就得咱们自己找回来!”续贵生气的在屋里直转圈儿,他发现跟容家那边的读过洋书的经理们就没办法沟通,“容爷呢?去葛桥了?”
“嗯,今天早上就去了,咱们在这儿生气也没有什么用,还是等容爷回来看他怎么安排吧,不过这顾励行也是欺人太甚了,今天小报上登的铺天盖地的,你说说,要是没人提前安排,那些记者们哪儿那么快收到消息?”
续贵生挠挠头,“可不是嘛,行了,你回去吧,叫咱们的被服厂赶紧再做吧,唉,你们厂子不是要放假嘛,这也放不成了,我这就去黄山路一趟,听听夫人什么意思。”
听着办公室的人要出来,艾阳赶紧躲了,她从万国百货一出来,就买了份小报看起来,原来容重言捐给柏广彬的棉衣在江上叫人给劫了,还当场给泼上汽油烧了个干净!
松沪军是沪市的保护神,沪市的安定就赖他们了,顾励行就因为私人恩怨,就派人烧了给他们的棉衣,艾阳看的一肚子气,这人怎么就没想过做一件好事呢?
更好笑的是,小报上提起顾励行,还话里话外一片赞美之声,什么“果毅”、“有生意头脑”、“人中龙凤”,而他“疑似”烧了容氏的船,也是因为忍无可忍,才不得已之举。
这要不是顾励行叫人写的,她跟他姓,艾阳觉得自己对顾励行的打击还是太轻了一点,这样的人,活在世上,简直就是污染这么美好的环境!
第44章
安梅清也在质问顾励行, “你有没有想过二十六团上千战士?这么冷的天, 他们怎么过冬?”
“顾励行你因为私人恩怨就做出伤害国家跟人民的事, 你的良心何在?”
顾励行不屑的挑眉, 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安梅清, “安小姐,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今天来是给你送支票的。”
他们怎么过冬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沪市没有棉衣的人千千万, 他管的过来吗?至于容重言捐棉衣,不过是沽名钓誉的举动罢了,而且还是捐给他的好友柏广彬,这不过是容重言讨好军方的举动罢了,何必说的那么大义凛然?
他弹了一下手里的支票,“你上次给我的名单我看过了, 还叫人去查了一下,确实如你所说, 都是品学兼优的好苗子,而且家境也确实贫寒, 这是给他们的助学金,你看着安排。”
安梅清咬了咬嘴唇, 想说不要, 但又觉得因为顾励行烧了二十六团的棉衣,就拒收他对学生的捐助,对这些寒门学子很不公平, “你别转移话题,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烧了二十六团的棉衣?顾励行, 你跟得重言是亲兄弟,他做善事,你不帮他,还给他拖后腿使绊子?”
顾励行懒洋洋的坐在安梅清办公室的沙发上,欣赏着安梅清因为被怒火染红的脸庞,觉得她比以前更漂亮了,“你说的没错,我跟重言是亲兄弟,虽然他从来没认过我这个哥哥,但我是大的,不能不认他这个弟弟啊,所以我怎么会去烧他捐的棉衣?要叫我说,松沪军在沪市可不就二十六团一个团,他只捐二十六团,是不是太不懂事了?没准儿是高桥什么别的地方的师团长们不乐意,给他点儿教训呢!”
安梅清不关心这些事,要不是早上看报纸,都不知道容重言给柏广彬团捐了棉衣,说是顾励行烧的,也是梁维华在餐桌上告诉她的,后来她也问了自己哥哥,哥哥也是这么说的,现在顾励行的话听起来又是一番道理,她一时不知道谁对谁错了,“那你怎么不解释?”
顾励行冷笑一声,暗道这种千金小姐真是好哄啊,“又不是我做的,我跑出来解释什么?此地无银?就像你现在,一看到我就质问我,可你跟我有多少关系呢?”
“我也是听他们说,”安梅清被顾励行问的哑口无言,她确实没资格教训他,“之前你不还叫人抢重言赌场的客人?”
“安小姐,现在我在法租界赌场的客人天天被抢,我也没有到处跟人说是容重言干的啊,”顾励行冷笑一声,“行了,钱我送到了,告辞。”
“哎,顾老板,如果我说错了,我跟你道歉,是我先入为主误会你了,但如果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可以跟重言解释一下,你们是亲兄弟,有什么误会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不然会影响你们兄弟的感情的。”
顾励行转过身,看着安梅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突然想起艾阳来,跟艾阳的杏核眼不同,安梅清生了一双大大的凤眼,眼尾上挑,细看之下,居然带着几分跟她气质不符的妩媚韵致,“安小姐,这话你为什么不去跟我那个好弟弟说呢?他可是最听你的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