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珪一直站着,直到外面有人来请主人家去开宴。
他心里松了口气,偷偷目送三人出门,他爹爹走在三人的最后边,出门前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和自家爹爹对眼了,他赶紧回他爹一个大大的讨好微笑。
顾昌逸唇角弯了弯,出去了。
顾启珪活动活动已经酸了的脚,拍了拍腿上的肌肉,顾远就走了过来,恭敬道:“少爷,顾远领您去夫人那。”
顾启珪点点头,说了声:“好。”
现在京中水深,没有点儿本事,根本不能探其根本。
宴会上自是言笑晏晏,至于背后怎么样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顾府一家人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们算是最后走的一波儿,顾国安吃了些酒便没有骑马,和妻儿一起坐到了马车里。
时间已经挺晚了,两个小姑娘依偎在娘亲怀里昏昏欲睡。顾启珪已经困到睁不开眼了,他慢慢挪到他爹那,趴在他爹怀里酝酿睡意。
马车里面很安静,夫妻俩温和的看着孩子们昏昏欲睡,有一种温情流露其中。
顾启珪是被顾国安抱回‘明璋院’的,把他放到床上的时候,他醒了一下,疑惑的问:“爹爹?”似是不知道在哪里。顾国安拍拍他的背,他就又睡了过去。等顾启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顾国安在幼子床前站了将近一刻钟,看幼子睡的香甜,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仔细吩咐嬷嬷丫头认真照顾后,才大步走回自己的院子。幼子自幼体弱,妻子照顾的尽心,唯恐出现不测,今天孩子玩的累,还是小心点好。
走出‘明璋院’正好碰到刚把女儿们送回自己院子的朱氏,两人肩并肩走在弯弯的石子路上话着家常,顾国安把今天书房里发生的事儿讲给妻子听,然后道:“陈首辅有意收启珪为徒。”关于幼子的事儿,他都是和妻子商量着来的,今天这事儿,他自是不会瞒着她。
“啊,陈阁老怎么想起收顺宝为徒了。”朱氏惊诧,也没听说陈阁老有收徒的习惯,再说作为当朝首辅,他自是繁忙的,怎会提出收一黄口小儿为徒,再一个陈阁老在朝中偏属中立,这次提出这样的要求,又是什么用意。
而且“陈阁老无子,这是要……”朱氏欲言又止,语气中有着惊慌。自上次事件后,她总觉得有人想抢他儿子。
听着妻子的话音,顾国安心中一痛,那次的事儿到底是让妻子伤了心,这事儿一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儿,却让平素聪明的妻子惊了心。他把妻子搂在怀里,轻轻拍拍她的背,提醒她道:“想什么呢?这怎么可能发生。”
朱氏慢慢舒了口气,明明知道是不可能,但她总忍不住担心受怕。
“不过,也有这个意思就是了,”顾国安话锋一转,“陈阁老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并无后嗣,现在想收关门弟子,倒是有收养老弟子的意味。”
“夫君,我不想顺宝过的艰难,只愿他平平安安,顺顺遂遂才好。”朱氏埋首在顾国安的怀里,低声道。
“我知道,”顾国安拉着妻子的手慢慢往院子里走,边走边道:“可冉儿,我们做父母的不能保护孩子一辈子,启珪那孩子努力,是个可成才的,陈阁老朝中中立,又无家族拖累,人口甚是简单。陈夫人商户出身,性子豪爽,是个没坏心思的,拜他为师倒也无不可。”顾国安自知道这事儿后,就从各方面分析了此事的利弊,总的来说,利大于弊。
朱氏自是知道自家儿子乖觉,虽是先天智力不比常人,可这几年,在她和夫君的督促下,她儿子可是进步神速,现在就是不用盯着也能自己练字读书了。对于陈家,她也知道没有什么可挑剔的,陈首辅位高权重,儿子拜他为师,对以后仕途定是有利;今日见了陈夫人,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必不是个难相处的,可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有诸多担心。
察觉到妻子的脚步慢了下来,知道她是担心幼子,顾国安拉了拉妻子的手,调笑道:“担心什么,他爹还活着呢?还会让人欺负你儿子。”
朱氏被丈夫的话逗笑了,何曾见过顾大人有如此狂傲的时候,内心里却豁然开朗,是啊,夫君是个有能力的,儿子也会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未来又还没有来到,她儿子还小呢。
第11章 安家进京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启珪的生活日复一日,他现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呆在家里的,虽然因为朱家大老爷进了京,母亲时不时带他和姐姐们过去朱府做客,不过因为表兄大他颇多,说的玩的都不在一个频道上,顾启珪觉得还不如呆在家里。后来就很少过去了。
顾国安把陈恪陈首辅欲收他为徒的事儿告诉了他,对这事儿顾启珪本就有些预感,虽然现在变成了事实,他倒也没有其他太过激动的感觉。
朝堂危机重重,贵族世家风起云涌,古人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一个读圣贤书的学子来说,拜师是人生中的大事,顾启珪决定听他爹的。
他觉得这辈子的自己,最幸运的大概就是有了为自己着想的爹娘。娘亲温情,给他无微不至的关怀,爹爹内敛,以自己的方式关心爱护着他的成长。
他们是顾启珪最信任的人了,总不会害他。
暖居宴过后的天气并没有如想象中的变暖,反而愈加湿冷,接连下了几场大雪,整个京师都是灰蒙蒙的,不见一丝太阳。
据说北方的雪灾更加严重,死伤了无数人。顾国安作为户部侍郎,自是十分忙碌的,顾启珪现在两三天都见不到他爹一面。
日子就在各自的忙碌中悠悠流转,转眼就到了腊月初一,过了腊月就是年,作为大齐朝重要的节日,今年因为北方雪灾,也变得不如往年热闹。
这天罕见的出了太阳,顾启珪被自家娘亲包裹的像个粽子似的,如往常一样在爹爹书房里练字。因为还是小孩子,手劲不足,写的字略显稚嫩,但已经略有风格了。一笔一划的摹着自家爹爹的字,他写的极为认真。
中间朱氏来了一次,看着儿子学的认真,也不打扰,吩咐婆子再加一个炭盆就回去了。
到了中午,顾国安还是没有回家用午膳。顾远派人回来说圣上召见内阁成员,商议北方雪灾事项,此事关系重大,自早上一直议到现在,怕是今天也不能回来用午膳了。
此次北方雪灾事关重大,今上自是十分重视。天灾甚是容易招致人祸,稍不注意就有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结局,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
再一个北方人口众多,此次受灾面积又甚是广阔,事情可谓非常的紧急。北方自古又是赋税的重省,看今年这态势,来年的赋役税收都得落空,国库本就空虚,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但救人救急,北方的灾祸已是刻不容缓,早一个时辰开仓放粮,就有可能多救下几条人命。
但因为国库空虚,想要赈灾,就要有钱粮,可自古钱粮都握在少数世家贵族手里,尤其有‘鱼米之乡’之称的江南贵族更是富庶。
朝中分成两派,一派称新贵派主张富人捐银,立刻开仓,他们多是近年由皇帝提拔重用的通过正经科举考中的朝臣;另一派称守旧派却保持沉默,他们大都是世家贵族,手握祖辈几代的积蓄。但因当今皇上自上位后接连几次削弱贵族势力,使得贵族世家大为不满,现在自是不肯配合。他们的争论使得本就激化的矛盾更加的尖锐。
朝中几次争论不见结果,时间却在不断的流逝,北方局势甚是严峻。
最终,当今圣上在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低下了头,启用安家算是第一步,重用朱家长子是第二步。朱、安两家,尤其是安家作为江南世家的佼佼者,一直是江南世家的领军人物。
而在京中,陆家长子陆静之右迁从一品两江总督,管理江南所有军民政务更是今上打破贵族沉默的关键一步。要知道陆家虽早些年从江南迁往京城,可江南本家底蕴尚存,也是一样的江南贵族世家出身。
在这一场政治战争中,贵族世家子孙,又以江南世家为最重新进入朝堂,整个朝廷经过了一次大的洗牌。
事情就在有人欢喜有人忧的不同感受中的到了解决。此次圣上召见内阁,就是为此次雪灾做最后的部署,今上因为这事儿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多年的削弱贵族势力的努力功亏一篑,自是不允许在有丝毫偏差。
贵族出钱,朝廷出力,这场罕见的雪灾,会在今后一段时间内慢慢的平息,也许灾后重建,是一个大工程,但至少它可以平和的结束。
京中官场,明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风起云涌,朝堂的博弈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但一时的成败对有些人来说不重要,因为也许有一天他就可以卷土重来;一时的成败对另一些人来说又很重要,因为一不小心他就万劫不复。
当然这些和顾启珪的生活关系不大,就算天真的塌下来,也是先砸他爹。
腊月里都是节,随着年的一日日推近,北方局势的渐渐好转,京师城中的年味也是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