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管家来给许相报这个消息的时候,许相险些怒砸了自己心爱的茶杯!
蔡思瑾你个臭小子!我都换好衣服在这里等着你了,你竟然不是来看我的!说好了到了应天府一定要先来拜会我的,你竟然不知道么?还是装作不知道!
许相只要一想到自家管家看着自己这个惊讶的样子,茶杯想摔又不敢摔的样子,满心好奇只等着看蔡思瑾的样子......深深觉得自己的老脸真是没有地方搁了!肯定在心里偷偷笑话自己呐!
于是,今天蔡思瑾终于赶着马车来许府的时候,许府的管家知道自家老爷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看蔡思瑾这个新任的应天府知府了,才会给蔡思瑾这么好的脸色,这么快去帮他通传。
许相原本还想傲娇一下推拒一番,让蔡思瑾吃个闭门羹,也报一报自己昨日之仇!可是话到嘴边了还是没有敢说出去。
无他,许相只是咬牙切齿地想起了沈家正那个臭小子油盐不进、又臭又硬又耿直的性子!那个小子连官位都是不屑一顾的,说辞官就辞官。他收的入室弟子到底是个什么脾性许相也是一点儿都拿不准。万一这个蔡思瑾的脾性也像他师傅沈家正一样又臭又硬还不会拐弯,自己这头让他吃了个闭门羹,他一点儿都不像其他人一样会第二次求见,从此就丢开自己硬着头皮去干应天府那些世家去了,还不得碰个头破血流?
到时候这个蔡思瑾真的硬气到不来拜见自己第二次,难不成自己想要见他还要去请他么?
许相只要一想到那样拉脸的事情就浑身一抖,还不如现在不要卖关子乖乖见了蔡思瑾这厮呢!嗯,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只是见一见这厮的面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看一看沈家正那个小子到底看上了个什么样的小子收入门中做了入室弟子。
再看看这个能被沈家正看中的小子到底是怎么样既能入了沈家正的眼,还能在朝廷上做官做得风生水起的!
许相对此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沈家正那样的臭脾气,要如何才能在官场上混得下去啊?还混得风生水起,不仅得了谢正卿和皇上的青眼相待,在京城里面官声还很好,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但是为了避免沈家正年老之后老眼昏花,不再按照他之前的性子收徒弟,而是招了一个性子与他南辕北辙的人做入室弟子,是那种许相和沈家正最讨厌的钻营小人。许相准备在小花厅里躺椅上躺着,还盖着一条毯子,先是佯装身体不好晒晒太阳,与蔡思瑾那个臭小子闲话几句。
若是聊得来,自然可以睁起眼睛打起精神进行详谈。若是看得不顺眼,眼睛一闭装睡就行了,管家自会处理,也无需浪费自己太多时间。
于是,蔡思瑾初见许相就是刚才那么一番光景。蔡思瑾还道许相毕竟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精神不济。
许相半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蔡思瑾落落大方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沈家正又站在自己面前,心中就有些欢喜,觉得沈家正这小子收徒的时候原来眼睛还没瞎,果然是按照自己的模子收的徒弟。
可是一想到昨日自己那一场空欢喜,就忍不住将自己的喜色收一收,略带埋怨地说道:“蔡大人诸事繁忙,昨日去拜会了卫大人,今日还要抽空来拜见老朽,真是浪费您的时间了。”
蔡思瑾:“......”
许相说起话来原来竟然也这么直白的吗?
他不知道的是,许相和别人说话自然不是这样的风格,这不是怕他这个沈家正的徒弟听不懂那些拐弯的话嘛!
第90章 忘年之交
蔡思瑾知道许相这句话的意思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来拜见他了。心中暗暗诽腹:原来许相心眼这么小的吗?怪不得沈师兄让自己初到应天府一定要第一时间拜会许相!
可是自己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拜见许相, 看样子是惹得他有些恼怒了, 自然也只能诚恳地向他认错了,反正不管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 只要按照自己心意说出来的话就是最优的答案了。
于是蔡思瑾浑然不怕,反而很坦然地对许相说道:“许相, 我原本想着求见您比较难,而且听闻前些年有应天府知府来求见您,您几年都不愿意见他,致使他在应天府一事无成, 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我当时就想着,我与卫大人之前在京城里就见过,也算是略有些交情,对他也比较了解,就想着先拉拢他一番。
若是你不愿意见我, 肯定会打击我为官的威信,导致我在应天府寸步难行。我这次来应天府可是带着推行改革的重担来的,自然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您的身上。哪不知卫大人做事谨慎,并不敢见我, 让我吃了一个闭门羹, 我就只能硬着头皮来求见您了,便是硬骨头也只能来啃上一啃。”
许相听得目瞪口呆,自己在他眼里竟然是什么“硬骨头”吗?还要来“啃一啃”?
这小子必定是沈家正的亲徒弟无疑了, 说起话来都是这么气死人的风格!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在官场上混下去的?别人都忍得了他吗?
所以许相没好气地从躺椅上跳起来,改变之前的半躺姿势,做得端端正正地对蔡思瑾说道:“蔡大人,你很不会说话知道吗?你难道要过来咬老朽一口,尝尝看老朽的骨头硬不硬吗?有你这么当面说人家的吗?你这样的人怎么才能在官场上混下去?”
蔡思瑾挠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许相见谅,小子确实于人情世故上不太通达,也不太会说话。于是在京城里做官的时候,就只有少说话,这样才得了上官的看重,要是许相不喜欢,小子这就告辞了,不敢打扰了许相的清静。”
许相郁闷不已,好不容易才能有这么个有趣的小子来给自己解闷,哪里能轻易把他放走!
于是假意咳嗽几声,说道:“算啦算啦,说起来,我与你师傅沈家正也算是故交,你怎么也算是故交的弟子。我大人有大量,就不与你计较啦。”
蔡思瑾皱眉疑惑地问道:“竟然是这样的吗?怎么师傅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到过许相?”
许相:“......”
蔡思瑾你个臭小子!你会聊天吗?你这样很容易把天聊死的知不知道!
许相觉得自己被蔡思瑾这个臭小子噎得够呛,可是竟然从蔡思瑾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沈家正,忍不住还有些喜欢,笑着摇摇头说道:“爱,你这小子,和你师傅年轻的时候真是一个模样!”
他算是知道蔡思瑾为什么会得了皇上那个“斯人不言、言必有中”的评语了,这小子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耍滑头,说得全都是真话,可不“言必有中”么?
同时许相心中也明白了蔡思瑾为什么有着和沈家正一样的性子,却还是能在官场上混得下去,还能混得挺好,都是源于他的笨!源于他在人情世故上完全不开窍!
或许别人会奇怪地说,蔡思瑾既然能在科举考试之中得中探花,必然在写文章一途之上天资聪颖的,怎么会笨呢?但是许相却知道,有一类人就是如蔡思瑾一般的,与文章上有大才、大智慧,写出来的都是言之有物。但是一落到人情世故,却又变成了榆木疙瘩,什么都不懂!
蔡思瑾这样的榆木疙瘩和沈家正那样的榆木疙瘩还是大不一样的。蔡思瑾这样的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你一眼就看出来这个蔡思瑾是个呆子、是个笨蛋,说好听点儿就是什么拥有“赤子之心”,总之就是一点儿心计没有,直来直往的。
但是沈家正不一样,虽然许相自己常常骂沈家正是个榆木疙瘩,但是其实沈家正那个小子聪明得很,于人情世故上也很开窍,很多时候他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懂,但是他就是固执己见不愿意与别人同流合污,去做那些违背他的“道”的事情,显得清高、显得与别人格格不入,所以才会遭了别人的排挤。
但是蔡思瑾这样的人却不会遭人排挤。
区别就在于沈家正是看破不说破,别人也知道自己做得那些不好的事情已经被沈家正看穿了,虽然沈家正什么也不说,但是别人在面对沈家正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被他小子鄙视了啊!继而恼羞成怒地想到:“你小子凭什么清高?你就是伪君子、装样子了,私底下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不就是沽名钓誉么?你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呢!”
可是对于蔡思瑾这样完全看不明白,一头雾水的榆木疙瘩,别人对着他都会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心里觉得:啊,这个孩子真是难得,拥有赤子之心啊,说得都是真话,待人也真诚,还是很值得信赖的,哈哈哈。
便是许相也不得不承认,同样是腹内有才华的人,他对沈家正那个小子是又爱又恨,但却不敢放心去信赖。但是换作他是当今大权在握的首辅,他也愿意、也会相信蔡思瑾这样的人,愿意对他委以重任。他真的是很有赤子之心啊,还有一腔热血,真是很好的下属呢。
上司很愿意用一个老实、肯吃苦、能做事、还不如自己聪明的下属,但是却很难相信并任用一个有自己的理想、有经天纬地的大才华、还不愿意和自己走一条路,或者说不愿意和自己“同流合污”的人。
可是老实本分的人容易笨得令人发指,做事也做不成。许相在发现和蔡思瑾聊人情世故容易把天聊死之后,就改变了自己的方略,与蔡思瑾聊聊文章、聊聊理想、聊聊做事情。
这些蔡思瑾可是熟悉啦,他和自家媳妇儿也常常这么聊天的啊,于是与许相也算是相谈甚欢(?),觉得自己和许相在很多事情上都能说到一起去,很多事情上许相还能点拨自己一番,让自己大有助益,忍不住眉开眼笑、满脸喜色,对许相谢了又谢。
许相也觉得蔡思瑾真是个妙人!难为沈家正那个小子能找到这么个小徒儿!真是让他这个老头子都羡慕嫉妒恨了!
蔡思瑾这个小子是脑子说聪明也聪明,好多事情都能说在点子上,与改革一途还有些挺不错的奇思妙想,若是能实施起来确实是于国于民有大益处的。许相很相信这个小子能做好官,起码一个应天府的知府是没有什么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