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周深啊,你先进来吧。”卢平浩将玻璃扫到墙角去,气极却也无可奈何地指了指地上的狼藉——
“你瞧,寒时干的好事。”
周深进门,闻言笑着道:“猜到是他了。”
“嗯?”卢平浩正往办公桌后绕,闻言一抬头。和周深对视了几秒之后,他苦笑着伸手指点了点周深——
“好啊,是你小子摆了我这么一道。我还说呢,这除了丁玖玖以外,是谁说得动他主动来我办公室里提出要帮忙——你瞧瞧,这脾气爆的,可真不愧是寒家的少爷,啊?”
“要我说,这也不能全怪他,卢老师。”
周深仍旧笑得没脾气,“寒时长这么大,估计能逆着他来的,除了寒家上面他的三位长辈,大概就只有丁玖玖了。而且他对丁玖玖那样护着——老师您让丁玖玖为难,他可不是要跟您发火吗?”
卢平浩被这话噎了噎,半晌才摇着头坐到办公椅上去——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谈个恋爱,是不是非得闹得轰轰烈烈才行?”
“我不是,但寒时……”周深也不见外,自己找了椅子坐下,然后笑着说道:“寒时那个性格,他既然真喜欢上什么人了,轰轰烈烈哪里够?——而且这轰轰烈烈,也只是您和我们看到的,他自己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卢平浩问:“那他在乎什么啊?狂得谁都不在乎、也谁都不放在眼里?只要自己能谈成恋爱,哪管外面洪水滔天??”
听出卢平浩话里一点淡淡的嘲弄,周深笑笑,下巴抬起来示意了下墙角那堆玻璃碴子。
“喏。……他在乎谁,您还没看出来吗?”
“……”
卢平浩噎住。
半晌后,他挥了挥手,“算了,我是不管这些了。叫你来就是简单问问,寒时说要我遣返一组的方嫣——怎么样,那个方嫣行事说话,得罪他了?”
提及方嫣,周深也皱了眉,脸上笑意淡下去。
“这一点上,我跟寒时意见相同。方嫣这个学生……我不好评论,但确实不太适合继续这次支教了。”
卢平浩怔了怔,几秒后点点头,“行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看来寒时没冤枉她,确实是说了很过分的话。……我这边跟学校联系一下,你帮我简单拟一份报告作为辅助证明材料,明天我就交上去。”
周深应下。
“还有件事。”卢平浩伸手拿过桌上一个本子,翻开其中一页,看着上面那串龙飞凤舞的数字想起它的主人就有些头疼,“寒时给了我一串电话号,说绘画工具的事情直接跟那边联系,这件事还是交给你吧,我实在头疼跟寒家下面那些张口闭口少爷夫人的老派们打交道。”
周深起身,伸手接过卢平浩撕下的那一页纸。
他没去看那电话号码,却笑得笃定:“卢老师,这次您可错了,寒时既然给了您号码,而不是让人联系你——那他这次用的,就是他自己的人和力。”
这话一落,卢平浩愣了下,随即笑道:“他自己的?他就一学生,再多人力不还是寒家给他的吗?”
周深也笑,“您要是这样看寒时,那可就不只是错,而是大错特错了。”
“嗯?”卢平浩也被这话吊足了胃口,好奇地看向周深,“你这意思,寒时不只是个学生那么简单?”
周深:“寒时的履历资料,您应该看到过一部分吧?”
“嗯,确实看到过,尤其是他在读的大学让我很惊讶啊,我一直以为他这样的家庭出身的,都是直接送到国外——没想到他是完全在国内教育环境长大,考的学校竟然还是最顶尖的。”
卢平浩伸手扣了扣桌面,“……说实话,你可别笑我以貌取人——单看这个寒时平日里作风举止言行,我是一点都想象不出他考上那种学校是怎么做到的……天才?”
周深笑了。
“一半一半吧。寒时确实聪慧过人,在世交圈子里也是有名的……而且他从前跟现在,可完全不同。您如果见到十八岁以前的寒时,您是绝对不敢把那时候的他和现在的这个寒时联系起来的。”
“从前的他?那是什么样的??”
周深想了想,笑眯眯地道:“按照我所听闻的,大概就是那种除了过于沉默寡言之外,浑身上下无论品德外貌能力学习举止礼仪气度——都让人挑不出一丁点毛病的、所有世交家里同龄人学习的楷模吧。”
“…………”
卢平浩无意思地张了嘴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不可置信的语气——
“寒时?楷模??”
周深莞尔失笑,点了点头。
“而且,您应该也听到第四组的人怎么称呼他的了。您可千万不要以为,那帮二世祖是什么因为家世就能简单服软的性格,他们之所以那么怕寒时——与其说怕,不如说是敬畏——绝对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背景。”
“‘敬畏’?”卢平浩笑出声,“这就夸张了吧?”
“不夸张。卢老师您想,如果您是那些从小到大被家里人外面人不拿正眼看也瞧不上的二世祖,您遇上了一个从小裱着金边儿、永远甩得所有同龄人望尘莫及、也被所有长辈挂在嘴上一连夸了十几年的人。”
周深笑了笑,眼神却郑重。
“这个同龄人用他的‘零花钱’玩了一笔没人看好的投资,最后在他成人礼那年爆了出来,硬是靠自己把身价拔高到了他们父辈的地位上——您敬他吗?”
卢平浩听得怔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周深又笑,“而这个同龄人在做出了这样的成绩后,所有人都觉着他应该会直接辍学接手他家老爷子主掌的事业或者自己利用背景人脉去创业的时候——他扭身一变,什么名誉公司职务全都不要,金边儿让自己亲手扒了,转身成了二世祖们中间玩得最浪荡也最什么都不在乎的那个——这样一个人,您畏他不畏?”
卢平浩这次呆愣得更久,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他感觉这么一会儿听到的东西,已经让他下巴都快惊得脱臼砸到脚背上了。
周深顿眸,“所以啊,像我这样的人,既是独子,稍有违逆,家里都要给我逼到无路可退的死路去——更何况寒家,如果寒时真是个一无所长的浪荡子,寒家那位再精明不过的老爷子,怎么可能放任他在外面胡作非为了整整两年呢?——这也是大学临近毕业,寒家那位才看不下去,要找个缓冲阶段吧。”
“原来……原来啊。”
卢平浩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手边的花名册,那第四组的第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