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其乐撅了撅嘴,这完全是不自觉的反应。她说:“我自己在群山的时候也没迷路。”
余樵说:“那看来你只在身边有人的时候才会迷路。”
林其乐说,不是这样的。
“身边没有人的话,我就可以自己沿着路牌走出去了,”林其乐望见了海洋馆出口处等待着他们的蔡方元等人,她对余樵说,“但我不喜欢自己走。”
她话说到这里,感觉余樵忽而放开了她的手,余樵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临开学前,余班长到林其乐家来,为林其乐介绍了一位新同学。
她叫做辛婷婷,也是电建公司的子弟,之前一直生活在莱水工地,是今年才搬家来到省城总部的。
几天以后,她也将和林其乐一样,去实验高中南校区报道。
“余樵他们几个男孩子都在本校走读,不然有事还能让他帮帮你们,”余班长对两个小姑娘说,“去南校区住校的就你们两个,要做好朋友,互相帮助,听话啊!”
辛婷婷一看就是乖乖女,学习好,也听父母的话,她的家教比林其乐想象得还要严格。给她可乐也不喝,虾条也不吃。给她漫画她也不爱看,她说:“妈妈不让我看这些。”
林其乐找不到话题与她聊天,便问:你有喜欢的明星吗?
辛婷婷努了努嘴,也有点怕似的摇头。
林其乐没有对旁的人提起,她觉得辛婷婷接受的家教让她想起了蒋峤西。
她难免有些同情她。
八月中旬,省城实验高中新一届的高一新生正式入学了,他们要接受一系列的入学考试,分班,然后便是最最难熬的军训。
林其乐被分到了南校区29班,巧的是辛婷婷也分到了29班,只可惜她们不在同个宿舍,不然林电工可能还会更放心一些。
军训一开始,林其乐就在心里不断刷新着对于辛婷婷其人的印象。
“报告教官……我有点头晕……”
“教官,我可以去一趟卫生间吗,我那个……那个……”
“报告教官,我的鞋带开了……”
得到了允许,辛婷婷便蹲下去系鞋带,鞋带才刚系了一半,辛婷婷的身体软软一倒,便栽倒在地了。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她就可以回到寝室去休息。
林其乐每天迎着烈日的曝晒,看到班上装病跑路的女孩子越来越多。辛婷婷如此擅长的事情,林其乐却不得要领,她只在小学时代擅长逃课,说谎还常会被人识破。
辛婷婷长得乖巧听话,头发高高扎成一个马尾,束在脑后,说话也柔声细气的。
“其乐,”她在学生食堂吃中饭的时候,对林其乐说,“你要先蹲下了,把重心放低一些,再摔倒,这样就不会太疼了。”
辛婷婷到底是如何掌握了这么成熟的伪装手法?她说谎时脸不红心不跳,一个优等生,叫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第二天,就在辛婷婷再一次跑路成功,回过头,站在教官背后对林其乐使眼色的时候,林其乐终于也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手举起来了。
她还没把“报告教官”四个字说出口,就听到教官在队伍另一侧骂同班的男生们。
“看看你们站的!一个个的站没站相!还想学人家女生找借口偷懒。你们也不看看你们同班的女生,看看人家林其乐同学,啊?人家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从第一天起一直站到现在——”
林其乐只好把手讪讪放下了。
军训的日子里时不时穿插着班级活动。林其乐每天穿着军绿色的短衫长裤来来去去,不像其他女生,有一分钟能换衣服的,也要换自己带来的衣裙。同寝室的女生们也是装备齐全,卷发棒,化妆品,锅碗瓢盆的,恨不得连冰箱、洗衣机都让保姆从家里扛过来。
林其乐的桌上除了课本、几本漫画,就是一些音乐磁带什么的,最多还有一个很旧很古老的芭比娃娃。
“其乐,”同寝室的女孩儿也学辛婷婷一样叫她,“你也……没带什么化妆品来啊?”
她们正彼此打扮,准备一会儿去参加班会时,作自我介绍要漂亮一点。十五岁的女孩,难免会把注意力多放在男生身上。刚刚入学,相信老师们也不会特别凶的。
“高中能化妆吗?”林其乐问。
“不会真的管那么严啦!”这些省城本地的女孩儿笑道,“迎新晚会不也都要化妆吗?”
林其乐转过身,拉开了她身边的抽屉。
同寝室的女孩忽然盯住了林其乐的抽屉里:“那是……香奈儿?”
林其乐的手一顿。
舍长跑过来了,一把将林其乐刚拿到手里的黑管口红抢过来看,她还闻了闻:“真是香奈儿的口红!!”
2005年,香奈儿还未在省城开设过任何一家专柜。对于绝大多数中学生来讲,这仍是个只能在日系时尚杂志中见到的海外奢侈品。
林其乐眼见她的口红被她的室友们争相拿在手里看,她们说,两个c,这就是香奈儿啊。
“其乐!”一个室友问,“你不是乡……你不是省招生吗?你怎么会有香奈儿?”
“你在哪里买的啊?”
林其乐被她们围起来问,只好回答说:“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的——”
“我想涂一涂!其乐,借我涂一下!”室友说着,就回头去找自己的镜子了。
“我也要!”
这支根本没有涂过几次的口红,在林其乐手里纯属摆设,她觉得自己应当合群一点,才把口红拿出来,可她没想到室友们真的要涂。林其乐这时后知后觉,站起来:“可、可能已经过期了——”
毕竟已经是四年前收到的生日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