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卫,叫卫八。”浓眉毛的陌生人很爽快,直接说了自己的姓名。
一个走江湖的人如果特别爽快,要么,他就是个一根筋,要么,他就是有蔑视一切的实力。王换暗中看了一会儿,他突然迷茫了。
这个叫做卫八的人,第一眼看上去,就和苦田人一样,
“你想要多少钱?”
“不要钱,你是做古行的,拿这个东西来换。”卫八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到了王换面前。
纸上有一幅画,画的是一块椭圆形的牌子。画工极为精湛,甚至能从笔墨所画里分辨出,这是一块铜铸的牌子。
王换没有见过画里的铜牌,不过,在古行混了这么久,很多没见过的东西,倒也听人说过。
王换拿着画,细细的看了一会儿,他不敢确定,但如果画里真是他所听说过的那种东西的话,那么这块铜牌,便是很罕见的珍品。
在距离西头鬼市万里之外的西北,曾经在千余年前兴盛过一个叫做西夏的国家。那是党项人所建立的古国,大致与中原内地的两宋同处一个时代。
这块铜牌,叫做“敕燃马牌”,大致来说,属于一种下达军令政令的令牌。因为西夏灭国时境遇很惨,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很多西夏的文物毁于战火,能完整留存于世间的,的确不多。
“这是敕燃马牌?”
“你眼光不错。”卫八嘴里夸着,却又摇了摇头:“这不是敕燃马牌,不过,也是西夏的东西。这牌子没有名字,我叫它错银套合牌。”
“你想用黄金骨头,换这块牌子?”王换立刻觉得心里一沉,他最怕的就是有人用黄金骨头来换东西,如果对方要钱,哪怕砸锅卖铁,也能把钱凑出来,可一旦以物易物,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对方所要的东西,或许比黄金骨头还要难找。
“对,我要用黄金骨头换这块牌子。我可以给你透个风,这块牌子,就在西头鬼市的人手里。”
王换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来意,西头鬼市很大,至于和古行沾边的生意里,人也很多,其中不少人是很难打交道的。这个卫八不知道从哪儿收到的风声,说西头鬼市的人手里有这样的牌子,他是个外地人,在西头鬼市人生地不熟,想要找东西,就必须找一个熟门熟路的人替他找。
而王换,显然是个最合适的人。
王换从来都不愿意这种替人趟水的事,出力而且很容易不落好。然而,在黄金骨头面前,王换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我试着找找,但不一定能找到。”王换点头答应的同时,又试探着问了问卫八的意思:“如果真的找不到,你打算多少钱卖?”
“不卖,我只换东西。”卫八将桌上的黄金骨头收起来,站起身,说道:“我在食坊那边,有一个摊子,你若有了消息,可以去找我。”
说完这句话,卫八扭头走了,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等他走远,王换对黑魁招了招手,小声说道:“想办法摸摸这个人的底子。”
卫八走了之后,卦摊这边就再没有生意。过了两个小时,黑魁回来了。他告诉王换,这个卫八是一个没有来历的人,三天前刚刚到的鬼市,在食坊那边摆摊卖烤羊,没有人知道他从哪儿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家底。
“你跑快一些,回去叫老断。”王换考虑了一下,他并不是个欺行霸市的人,也不会强买强卖,可黄金骨头太要紧了,他绝不能放过任何得到黄金骨头的机会。
黑魁应了一声,立刻转身走了。
西头鬼市散去的时候,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段,老断隐藏在鬼市外面那一片木栅栏之间,整个人和黑暗融为一处,眼睛再尖的人,也绝难想到,这里会藏着一个人。
卫八是整个食坊中最后一个收摊的,西头鬼市的人都不怎么喜欢吃烤熟的东西,更不喜欢吃一个刚到鬼市的陌生人烤出的羊肉。卫八的摊子一晚上烤了四五斤羊肉,却没有卖掉,卫八并不泄气,没有人买,他就自己吃。
四五斤羊肉,外加半斤白酒,一顿饭的功夫就被卫八一扫而空。等他吃饱喝足,鬼市的人已经散尽,他抖了抖身子,从鬼市离开,贴着木栅栏,朝着西头城北边走去。
暗夜中的老断,双手轻轻一撑地面,跟上了卫八。
第23章 反击
人群散去的西头鬼市,仿佛真的变成了鬼市,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卫八不急不慢的走向西头城的北边,老断不动声色的尾随在后,若他记得不错,西头城北边是一大片荒芜的洼地,会积存一些雨水,一到夏天,入耳全是蛙鸣声。
卫八似乎一直没有察觉到老断就跟在身后,自顾自走着。等走到城北那片洼地边缘时,荒草丛生,更加便于隐藏,老断便跟近了些。
就这样又跟了大约有一里地,正在不紧不慢朝前走着的卫八骤然间一拧腰,回头冲着老断藏身的草丛奔来。
老断的瞳孔猛然一收缩,他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身形如此之快的人。在卫八转身扑来的那一瞬间,老断模模糊糊的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扑向自己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刚刚吃饱了血肉的猛虎。
但老断不会被吓退,他经历的血雨腥风多了。老断单手一撑地面,在卫八扑来时,另只手就捏住了平时常用的那把小刀。
卫八人在半途,拳头已经朝老断砸来。这也是老断这辈子见过的最快最猛的拳头,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花架势,只是快且猛。
老断抬手迎向了卫八的拳头,他相信自己的这只手。老断从六岁开始,每天都在一只大缸里插铁沙子,这么多年下来,手上那层老茧比牛皮都要结实,都要坚韧。
老断迎难而上,卫八则来势不减,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卫八的拳头和老断那只蒲扇般的手,便重重撞在了一起。
这一刻,老断感觉卫八的拳头,像是一把铁锤,自己的半截身子立刻被震飞了。他手里捏着的那把小刀,划在卫八的拳头上,却宛若划中一块厚厚的铁皮,只在拳头上留下了一道白印。
两人就交手了一招,但经验无比丰富的老断已经察觉出来,这个看着还不很到三十岁的陌生男人,是平生仅见的劲敌。如果在这种坑洼的地方游斗下去,老断会吃亏。
他的脑子转的很快,借着卫八拳头上的力,半截身子倒退如飞,在荒草丛中几个起落,已经逃的远了。卫八并没有追赶,站在原地,慢慢举起自己的拳头看了看。拳头上那条白印里,隐隐有一丝血迹。
“再有下一次,我就要杀人了。”卫八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继续朝着北面走。他并不在意老断有没有听到他的话,但他只要说出来,就一定做得到。
老断回到西头城的时候,王换和黑魁都已经洗了头脸,正在吃饭。老断拿了一瓶酒,躲到角落里慢慢的喝,边喝边对王换说道:“不要在那个人身上打主意,很扎手。”
王换有一点意外,这种话如果从老断嘴里说出来,那么,对方就一定非常扎手。
这无疑让王换感觉,想靠别的办法弄走卫八身上的黄金骨头,几乎不可能,唯一的途径,就是找到卫八想要的东西。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卫八拿给他的那幅画还在,得想法子去找这块错银套合铜牌。
王换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带着铜牌的摹本,到经常进出货物的几个人那里去,挨个的打听。
没有人见过这件东西,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毕竟西夏那地方,在全盛时也不过占据西北一隅,再加上存世的东西太少,古行的人不太愿意经手西夏的古物,搞来搞去,这些东西就变成了冷门。
王换跑了一天,也白忙了一天,到了入夜时,他和黑魁赶到了西头鬼市,想在鬼市那些做古行的人跟前再打探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