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换看的很清楚,那团小影子,就是狐狸狗。
王换又一次不由自主的迈动脚步,朝着食坊走过去。狐狸狗看见王换走过来,也不躲闪,静静的站在食坊的外面,好像等着王换。王换的脑子越来越糊涂,越来越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道人应该不会说谎,尤其是这条狐狸狗。王换了解道人,道人爱狗如命,如果不是狐狸狗真的死了,那么道人就不可能那样对王换说。
王换加快了脚步,身上的酒意似乎也醒了一半儿,他越走越快,快要走到食坊跟前的时候,狐狸狗突然掉头就跑。
狐狸狗在前面跑,王换在后面追。食坊是整个西头鬼市最特殊的一个地方,西头鬼市别的摊贩不管什么原因,鬼市下灯的时候必须要收摊,拆掉板屋,但食坊不必,只要摊主愿意,炉灶家什可以留在原地。这是十三堂额外照顾的,因为西头鬼市就是从眉尖河畔那个小小的宵夜摊发展而来,所以,食坊的人一直都有这种特殊待遇。
食坊没有人了,只剩下一个一个烧得发黑的土灶台,狐狸狗在几个灶台之间穿梭,跑的又轻又快,很快就跑到了食坊的尽头。
食坊尽头,是平时用来堆垃圾的地方,小贩们把客人吃剩的饭菜食物都堆到这儿,每天凌晨将要天亮之前,在西头城收拾垃圾的人会顺道把这些东西给收走。这时候还没到黎明,收垃圾的人尚未赶到。
一堆乌七八糟的残羹剩饭堆在木栅栏一侧,王换跟着狐狸狗跑到这儿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残羹剩饭的旁边,蹲着一个人。
这个人正在剩饭里挑选一些能吃的东西,看得出来,这个人尽管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嘴巴还是很刁,只选一些荤腥的东西吃,王换跑到这儿时,那个人嘴巴里正叼着一根鸡腿骨,转头看了王换一眼。
西头鬼市,是一个下灯之后就无人光顾的地方,王换没想到自己会今天这个时间跑到西头鬼市来,那个叼着鸡骨头的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个时间还会有人来这里凑热闹,一瞬间,两个人都呆住了。
这一刻,王换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他的情绪变得很复杂,特别的复杂。
他看见,在食坊的垃圾堆旁边捡东西吃的人,赫然是道人。
王换的脑袋又一次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涟漪渐渐转变成了一场惊涛骇浪,冲击着他的全身上每一条神经。
他一下子就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第66章 杂乱的院子
王换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裂开了一般,他看着道人,道人也看着他。
他再次觉得自己的记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或者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很清楚的记得,道人被小二从背后捅了一刀,没熬多久,就死掉了。
王换还亲自跑到道人家去吊唁,按照道人临死前的嘱托,给道人的伙计们留下了一笔钱,当做安家费。
王换做到了这些,应该说,抛开别的因素,他尽到了一个朋友应尽的义务。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躺在棺材里的道人,怎么可能又跑到这里来捡吃的。难道是今年的七月十五开鬼门的日子延长了,道人溜出来吃独食?
这些事情,只能找道人问个清楚。
这个时候,王换似乎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道人!”王换大喊了一声,拔脚就冲了过去,他想一把按住道人,让道人把前因后果给说个清清楚楚。
道人看见王换冲过来,吐掉嘴里的鸡骨头,转身就跑。但食坊的后面就是木栅栏,道人没跑两步,到了栅栏跟前。他不假思索的一挺身子,双手扒着木栅栏,凌空翻了过去。
道人的动作还是那么轻盈,王换甚至看见了道人留在地上的影子。他猛然咬了咬牙,隔着木栅栏问道:“你叫我给你的兄弟们拿一笔钱出来,我把自己现在能拆兑到的现钱都给他们送去了,我现在就是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道人站在木栅栏的另一边,嘴角还沾着几粒扬州炒饭的饭粒,他砸了咂嘴,那张原本就瘦巴巴的脸,此刻变的和苦瓜一样。
“你说啊!”王换使劲摇了摇木栅栏。
“有的事情,你若真的知道了,能承受的起吗?”
“什么样的阵仗我没见过!?刀口舔血,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又有什么!?”王换明显心急了,有一点语无伦次:“你说!”
“算了,你承受不起的。”道人摇了摇头,说道:“我是为了你好。”
王换情急之下,不顾一切的也翻过了木栅栏。道人越是这样,王换越是觉得有必要把事情彻底搞清楚,哪怕翻脸动手,也绝对要搞清楚。
王换的动作是很快,只是比道人差了那么一点点。一看见他要翻过木栅栏,道人撒腿就跑,王换落地,立刻起身追赶。但俩人之间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
道人是朝着西头城的方向跑去的,王换不顾一切的追。追来追去,俩人隔的却越来越远。王换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但有的东西,并不是自己努力了拼命了就能达到目的,他不管怎么去追,都没有道人跑得快。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了西头城,这个时间的西头城,一片死气,人们都在熟睡中,空荡荡的大街上看不到一个人。
王换追了一会儿,虽然道人跑的快,但王换隐约能察觉出,道人逃走的方向,隐隐是他家的方向。王换觉得有点想不通,道人这个时候拼命朝家里跑,究竟为了什么?
他不肯放弃,他有一种预感,这件事肯定关系重大,他不想被蒙在鼓里。
王换猜得没错,道人果然是朝自己家的方向跑去的。道人活着的时候,大大咧咧,不修边幅,所以住的地方也不挑剔,只是找了三间相连的小院,一起租了下来。小院在西头城里是很普通的民居,没有什么特异之处,王换一口气追到胡同口,就看见道人翻进了院墙。
他跟了过去,也翻上了院墙,但站在墙头上,王换呆住了。
院子里没有道人的踪影,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道人似乎是消失不见了。王换非常惊诧,因为他白天刚刚来过这儿,看过道人的老婆,还看过道人的伙计,并且给伙计们留下了一笔钱。
但此时此刻,王换看见小院里长满了杂草,似乎是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院子的那口井,被一个井盖盖着,井旁边是一个已经裂开的木桶,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
他又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房屋门窗破旧,窗户上吊着一串已经落满灰尘的辣椒。
王换迷茫了,他再也顾不上别的,直接跳了进去,砰砰的去敲屋门。
但是敲了几下,王换停住了手,因为他看见屋子是从外面锁上的。
这一刹那间,王换彻底的焦躁了起来,他抬起脚,一脚把已经破烂不堪的屋门给踹倒。
屋子,还是原来的屋子,但到处落满了尘土。桌上的尘土恨不得有一寸厚,除了那些破旧的家具,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道人不见了,道人那个膀大腰圆的老婆也不见了。
王换站在原地,脑子似乎凝固了。今天的所见所闻,彻底超越了他的认知范畴,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站了好大一会,王换才从屋子里退出来,翻身跳到了旁边的小院里。他记得,道人的几个伙计平时是住在这里的,那些刀客每天闲的时候就晒太阳,睡觉,喝酒,别的什么事情也不做。
王换翻进这个小院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一地的杂草,破旧的门窗,这院子,似乎仍然是许久都没有人住过了。他踹倒屋门,看见屋子里依旧落满了灰尘,灰尘厚的一脚踩下去就能留下一个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