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面的讲解倒还客观公允,至于后面的“重视”云云,就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不过寒千岭倒也不计较这个。他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也就浅浅一勾唇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下一刻,寒千岭单手扯开自己披风系带,把自己绣了蓝色神龙,天海环身的披风一把拽下,随手往身后一抛,自然有神龙界的人上前给他接住叠好。
第八宗子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僵硬变形,他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平静,声音却有点微微的颤意:“不知界主这是何意?”
寒千岭漠然道:“车轮战不是还在继续吗?第一场是九江胜了,第二场自然由我来。”
“……”
第八宗子尽管心里早就有了不祥预感,听到的这一刻犹然眼前一黑,恨不得当时就一头栽倒算了。
他本以为寒千岭等人会被扣在那个秘会上不得脱身,结果他猜错了。他又以为寒千岭身为堂堂神龙界主,总不会亲身下场以大欺小,结果他又失算了!
他强笑道:“怎么敢劳烦神龙界主……”
寒千岭奇道:“九江是我的道侣,他的事便是我的事——你连番推脱,是说我连指点的资格都没有了?”
第八宗子没想到这个传说中寡言孤傲的神龙界主,竟然还会拿大帽子压人,一时间脸色都有点泛白。
但他这样还算好的。因为在寒千岭的背后,白虎主的脸色已经几乎要变绿了。
寒千岭一句“指点”,一声“资格”,哪里是单纯的跟白虎宗的宗子过不去?他分明是在暗贬之前秘会上的事。
就是直到现在,这位年少又秀美的神龙界主,衣襟上的血迹还尚且没有凝固成铁锈颜色呢。
第八宗子不知道之前秘会上发生了什么,可白虎主却是一清二楚的。
想到那一刻大厅之中飞溅的鲜血,寒千岭二话不说拔剑出鞘,雪刃于瞳孔中倒映的一线寒光,白虎主连眉眼都忍不住沉了几分。
他本来是个身材高大,容颜风流,衣着风雅的一宗之主,身着白衣时甚至有几分翩翩儒气,看起来几乎像个文士。但此时此刻,配上他隐隐发青的脸,实在是破坏了整个人的整体感觉。
洛九江站在不远处打量着这位白虎宗主,觉得这人给自己的感觉就如同白虎宗的景色一样,处处带着修剪之后的精致和刻意。也像是他写在那面红幡上的字迹,尽管做到了努力能及的极致,但总难免露出几分呆板匠气。
同样想要做出风流模样,白虎宗主和公仪先生就完全不能相比。
洛九江尚且还不知道这位白虎主之前是怎么授意别人在秘会上故意挑衅寒千岭的,如果他知道了,那对白虎主的评价恐怕还要再往下降。
如果说他人对神龙界主的挑衅还算是许多老油条意料之内,那神龙界主侧耳听了两句就起身抽剑才是真正出乎众人的意料。
那一刻,被八十八重阵法特意封印禁锢过得大殿也一阵摇晃,屋脊上的彩绘簌簌开裂,明黄色的琉璃瓦片片跌落,隔在神龙界主和那个小界界主之间巨大的霜树长桌整个化作一把尘粉,而那八十八重阵法在寒千岭拔剑瞬间就已经崩裂了一半。
这位新任的神龙界主,真是个年轻人耐不住的脾气,他甚至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多讲一个字,那把寒光闪闪的青锋长剑就已经埋进了出言不逊者的大半脖子!
同一时刻,满堂满殿,无不为寒千岭的猝然暴起而变色!
而面向寒千岭方向的所有使者和界主,都看清了寒千岭那一时刻的眼睛。
他甚至不羞恼,不愤怒,带着些许苍蓝色的瞳孔像是用宝石磨出,里面甚至不会倒映入别人的影子。
那一刻他的身影穿过霜树长桌粉碎的湮尘,雪刃落下之处飞溅起滚烫的鲜血,而他只是偏了偏头,让本该溅在他侧脸的一滴血珠跌在襟上。
在座有人惊叫:“神龙界主手下留人!”有人当场失态站起,而寒千岭只是一挑眉头,语气居然还相当之客气。
“切磋指点罢了,诸位何必紧张呢?”
他往回一收长剑,对方脖颈瞬间血流如注。
寒千岭从容步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一路上他在大殿上留下五个脚印,随着这五个脚印陷入地砖,大殿外剩下的那一半阵法也没能保住。
有人开口质问,本来是预计好的气势如虎,但在看了上一个倒霉蛋的模样后却哆嗦的像只病猫。
他问:“神龙界主当场发难,是不是太不把白虎主放在眼里了?”
寒千岭微笑道:“原来那叫发难吗,我还以为那是‘玩笑话’后应有的‘玩笑动作’和‘争取资格’。”
刚刚口述这几个词的家伙,如今正捂着自己的脖子,被别人搀扶下去。
质问者灰溜溜地坐下,显然是不想步刚才那人的后尘。
有人想起座中还有一个青龙界出身的医师使者,过来朝阴半死讨药,却得了一句:“将死之人,难看,不治——找死之人,没数,更不治。”
场面一时间简直僵硬到不可言说。
青龙界虽然没有亮明立场,却几乎是大张旗鼓地站在了白虎界的另一端。
此时此刻,有人心存悲观,心想青龙白虎两大界之间都不能同一立场,对战玄武之前怕是要窝里斗一次。也有人想青龙使者和神龙界主都是年轻人,办事难免不牢靠,争一时之气,吃苦还在后面呢。
他们却不知道,就在秘会的前一天晚上,寒千岭和阴半死还见了对方就别过脸去,实在看彼此不顺眼呢。
阴半死此行出来,是得了公仪先生“便宜行事”的号令的。他原本无心和白虎主作对,可看看这位大宗主干的都是什么小家子气的事!
白虎主实在让阴半死大跌眼镜,等再看到比斗台上那一脉相承的第八宗子,想想满白虎宗里错综复杂的站队和关系时,阴半死已经懒得摆出任何表情。
他只是森森道:“那车轮战第三场,就是我来吧。”
第八宗子:“……”
第八宗子汗如雨下,他才强笑道:“不必了,不必了……”游苏就突然横插了一脚。
“是在为洛兄张目吗?”游苏和善地笑道,“那我也愿意请教白虎主高足的本领啊。”
封雪显然深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髓,她最后懒洋洋地举起手,替他们这些人给第八宗子补上了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