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外待了大半天的时间,日薄西山,游彦才骑着马返回都城。正是傍晚时分,倦鸟归巢,在外劳作了整日的人们也都回了家,街巷之上空荡荡的,只有游彦一人一马还在漫无目的一般游荡。
等到达游府的时候,天色将暗,游府门口的灯笼已经点亮,随着微风摇晃,在暮色中让这偌大的游府平添了几分寂寥。游彦盯着那灯笼看了一会,上前去拍门,府门打开,瑞云先迎了出来:“公子,您总算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
有小厮上前接过马缰,瑞云自顾引着游彦往府里走:“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所以出来迎您。老爷白日里回来了,夫人吩咐等您回来一起用晚膳。”
“这夏天才过了一半,爹居然就舍得回来了?”游彦笑,“我先去更衣,你去告诉娘亲我马上就到。”
或许因为游湛这个家主性格使然,加上游俊的身体羸弱,平日里都是各自在自己房里用膳,也只有年节或是像今日这种久未团聚的日子,大家才会凑到一起,却也没有太多的规矩,其乐融融。
今日却也还是有些例外的,比如往日里总是十分活跃的游礼这一日格外的安分,偶尔与游彦目光对视,也会立刻挪开视线,一副做了错事之后的心虚模样,让游彦不由觉得好笑。
到底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也不至于因为前一日言语上的一些不满,就对游礼记仇,顺手盛了一碗汤放到游礼面前,游礼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对上游彦的视线,小声道:“谢谢叔父。”
用过晚膳游彦便回了房,没过多久,有人轻轻叩响他房门,游礼探头进来:“叔父,我能进来吗?”
“看起来礼记读的不错,来我这儿都知道客套了。”游彦正坐在软塌上吹风,对上游礼有些忐忑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进吧。”
游礼这才慢吞吞地走了进来,站到游彦面前,将手里的一厚叠纸张递了过去。游彦挑眉:“这是什么?”
游礼道:“罚抄的礼记。”
游彦伸手接了过来慢慢地翻看:“有一段时间没看你练字了,倒是有长进,写了这么多也不见缭乱,可见是沉下心来所写。”他一张张地翻过,然后又递回给游礼,“不过我可不记得我有让你罚抄。”
“是我自己愿意的,平白惹了叔父不高兴,总该做点什么。”游礼咬着下唇,“昨日的事,是我一时太过冲动,我对陛下了解有限,却妄图干涉你们二人的事情,还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叔父你怎么罚我都可以,就是,能不能原谅我?”
游彦嘴角噙着浅笑:“那如若我不原谅呢,你打算怎么办,像小时候那样去找你祖母告状?”
游礼急忙摇头:“本就是我的不是,我怎么会去告状?”话说完他察觉不对,又更正道,“我什么时候去找祖母告状?”
游彦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软塌边空着的位置:“既然你已经罚过自己了,我这个当叔父的总不能太小器。”见游礼还愣着,游彦伸手拉他挨着自己坐下,“更何况咱们游小公子马上就是要当驸马的人了,我一个赋闲在家的人还应该多讨好一下驸马才是。”
游礼小心地看了游彦的表情,确认了他是真的不再计较前一日的事才松了口气,放心地在软塌上坐下,长长的舒了口气。
长乐宫。
作为南魏历代帝王的寝宫,长乐宫一直是整个皇城乃至整个都城的中心,直到隆和帝蔺策继位,它褪去了昔日的繁奢逐渐沉寂下来,变得格外的冷情。
蔺策喜静,入住长乐宫之后,遣去了近半的宫人,宫中诸事皆有总管高庸处理,他极少过问,待在长乐宫的时候也多是在处理朝政,只留高庸一人在身边伺候,旁人不得入内。
今日也不例外。
大殿之中静的让人生畏,只有偶尔翻阅奏折的声音。高庸放轻脚步走近,将一碗参茶放在蔺策案上:“陛下,时辰已经不早了,该休息了。”
蔺策掀起眼皮,分了一点注意力给他:“不要烦朕,朕自有……”
高庸壮着胆子打断了他的话:“上次游将军入宫见陛下脸色不好,可是特意嘱咐了奴婢必须看好陛下,如若还是让陛下夙夜不眠,他……”
“子卿为人朕最是清楚,他不会迁罪到你身上,你怕什么?”
高庸小声道:“游将军说,如若让他知道陛下还是不肯好好休息,他就再也不进宫了,以免打扰了陛下日理万机。”
蔺策手下一抖,抬眼看向高庸:“你替他威胁朕?”
高庸慌忙跪地:“陛下,奴婢怎么敢,只是这真的是原话,您还不知道游将军他……”
蔺策盯着高庸看了一会,合上了手里的奏折,伸手将那碗参茶拿了过来:“朕要你派人调查的事儿清楚了吗?”
“是,陛下,那幅字是李埠李大人所写,据说林侍郎家的小公子为了求这幅字费了不少的功夫,还付了不小一笔润笔费。”高庸回道。
蔺策挑眉:“又是李埠?咱们李尚书最近的存在感是不是太多了点。所以,这个云中居士,也是他的号?”
“回陛下,是的。”高庸回道,“而且据说这个云中居士在都城之中十分的有名,想要求他的字仅仅高价还不够,还要看他的心情。”
“如此费力求来的字,那个林醒就这么轻易地拿出去卖了?”蔺策笑了一下,“况且,我实在没看出来,那日那幅字到底有哪些长处,这背后要是没有其他什么原因,难不成是都城里的这些文人墨客全都瞎了?”
蔺策将手里的参茶喝尽,空碗递给高庸,“再去查查,都什么人从李埠那儿求过字。”
高庸立刻会意:“是,奴婢立刻就吩咐人去查。”
蔺策起身,在高庸的伺候下洗了脸:“朕登基四年,还以为一切祥和,总算安分下来了。现在看起来才刚刚开始而已,日子久了才能露出马脚,也是时候看看这些人的真面目了。”
第16章
“公子,”瑞云推开房门,意外地看见游彦居然在练字,他赋闲在家这么多日,每日不是在房里睡觉,就是去花园折腾,直到游老爷回府这几日才总算安生下来,没想到现在居然提起了兴致练起了字。
游彦抬头看了他一眼:“手里拿的什么?不会是娘又替我做了件袍子吧?”
瑞云撇嘴:“还不是您把这件原本准备小公子订亲时的袍子穿了出去,弄的脏兮兮的满是褶皱的回来?昨日趁着老夫人带着小公子去城外进香不在府里,我送去让人洗了一下,才取回来。”说完他把袍子举起来给游彦看了看,“看起来终归是跟新袍子不一样了,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一定会跟您算账。”
游彦笑了起来:“一件袍子而已,那日我不是说了穿给咱们陛下看的嘛,虽然他没见到,但责任又不在我,到时候让他赔你一件,你好跟娘亲交代。”
瑞云细心地将袍子收起来,才回道:“自那日陛下来咱们府里,这又好几日过去了,您整日把自己关在府里,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还提什么袍子。公子,您以前事务繁忙的时候也会想尽办法进宫去见见陛下,为何现在闲下来反倒避而不见?是不是因为选后的事情,您听到了什么传闻?”
游彦将手里的笔蘸了蘸墨:“听你这么说,倒是应该听见了什么传闻吧?”
瑞云稍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无非就是城中那些府里有适龄千金的大人们为了此事恨不得打破了头,毕竟陛下后宫一直闲置,就算当不上皇后,只要能进的了宫,想办法见陛下一面,说不定就能讨得陛下欢喜,将来成为什么宠妃,一家子不就跟着鸡犬升天。”
“就这样?”游彦握着笔,继续在纸上写了起来。
“再就还听说,负责此事的李尚书家每日门庭若市,门槛都快被人踩矮了几寸,各种奇珍异宝变着花样地送进去,却都被李尚书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