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彦回握住他的手,笑着摇头:“无妨,反正我已经想清楚了,如若你有什么意外,我便随你一起去了。”
蔺策收紧了手指,难以置信地看着游彦,涩声道:“你说,如果我死了,你也不独活?”
游彦将手指抽了出来,指尖轻轻地点了点蔺策的脸,满不在乎地回道:“爹爹有他的山水田园,娘亲有游府上下,兄嫂互为依托,殊文也已成家,而你只有我。自我们少时相逢,一步一步走至今日,此生早就纠缠在一起,生而同寝,死而同穴,才是我们的宿命。”
他看着蔺策满脸的惊疑,忍不住挑了挑眉:“怎么,你不想?”
蔺策用力地摇了摇头,几乎是立刻抓住游彦的手,想要辩解什么,却觉得思绪乱成一团,无法言明。同生共死的凄美故事他不是没听说过,却从未想过这类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一直以为在他们二人之间,他才是用情至深的那一个,以为对游彦这样肆意洒脱的人来说,这世上还有各种的事情让他留恋,把自己与游彦相处的每一日都分外珍视,总觉得将来有一日,这人便会受够自己这样无趣的人,抽身离开。
却从未想过,游彦在面对感情之时也是如此的坦荡自若,他早就把全部的情感都寄托于自己身上,自己每日里患得患失浑然不觉,而游彦却一直想的是死生与共。
蔺策忍不住抬手遮了遮自己的眼,手指却被游彦拉住,游彦倾身看着他的眼睛:“我才哭过,现在轮到你了吗?”
蔺策轻轻摇头:“我……我只是……”
“你只是从未想过,我是要与你携手此生的?”游彦缓缓道,“我其实一直不知自己做过什么,才会让你有如此的误解。”他说这话,慢慢低下头来,碰了碰蔺策的唇,“当日御花园里,你我初见,我此生,就注定是你的了。”
因着蔺策身体的缘故,所以游彦说完话,只与他交换了一个几近缱绻的亲吻,而后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唇:“如果你想听的话,这种话我以后日日都可以跟你说。只是你现在身体虚弱,哭就不必了吧?”
蔺策眼底原本确实有几分湿意,听见他的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跟他贴了贴脸,用手指抚过游彦眼下的淡青色,侧过头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天还未亮,上来再睡会。”
这大喜大悲情绪剧烈波动之后,游彦的身体确实乏的很,他挨着蔺策躺了下来:“你睡了这么多日,还能睡得着?”
“有你在,自然能。”蔺策侧过身,看着游彦的脸,“再安心不过。”
游彦也侧过身,与他面对面侧躺:“也好,你醒了,我便再无顾虑,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也该把那个黑手揪出来了。”他说着话,瞪圆了眼,“一笔一笔的帐,也该与他清算一番。”
蔺策凑近了他,在他前额轻轻地印下一个吻:“好。”
在爱侣身边,游彦迎来了一场久违的安眠,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直到感觉有温热的呼吸扑在自己脸上,他才慢慢睁开眼,而后,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游彦愣了一下,眼底浮现出笑意,他侧过头朝枕边看了一眼,大概是身体还虚弱,蔺策仍在沉睡中。他便放轻了手脚坐了起来,将趴在床边的游悠抱了起来,柔声道:“还记得我是谁吗?”
游悠认真地点了点头,开口唤道:“爹爹。”
游彦笑弯了眼,捏了捏她的小脸,看了一眼陪在身边的高庸:“说起来还是咱们陛下会养人,这才几个月,小丫头粉嫩嫩的,光精气神就比在西南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高庸笑着应道:“小公主乖巧听话,陛下喜欢她的紧。这几日陛下病了,她便也寸步不离地守在床榻边,孝顺的很。”说到这儿,他想起什么一般,“对了,将军您还不知道吧,陛下封了小公主,但却并未取封号,说是要等您回来再取。”
游彦点了点头:“好,等这几日的麻烦过了,我再好生想一个。”他将游悠放在地上,由她自己去玩耍,抬眼问道,“那个小的可还好?”
高庸应声:“将军放心,照顾小公子的都是靠谱的人,虽然这几日陛下病了,但奴婢也不敢懈怠,每日都去盯着呢,小公子白白胖胖,也可爱的很。”
“那就好,我对陶姜,也算有个交代。”提起陶姜,游彦面上的笑意淡了些,一觉起来,他精神好了许多,头脑也更清醒了一些。先前因为担忧蔺策,许多的事情他来不及思考,此刻却尽悉涌上心间,他皱着眉头看向高庸,“下毒之人查的如何了?”
“因着陛下这里需要隐瞒,不好大张旗鼓的去查,所以一时之间并无头绪。”高庸回道,“尤其是现在连陛下究竟是何时中了毒都不知道,实在不知要从何查起。”
游彦轻轻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突然问道:“自我走后,但凡是怀骋入口的东西,是不是最后都经由你手验过毒?”
“是,将军,这每日的膳食,由御厨做好送来之后,都是奴婢亲手验过毒,才服侍陛下用了,从不敢有一点的例外。”高庸回道,“尤其是陛下收到将军的密信提醒之后,更是谨慎,不敢有丝毫疏忽。所以奴婢更无头绪,实在不知为何如此,陛下还是中了毒。”
“那便说明,还是有意外,”游彦看着他,“你仔细回想,怀骋是不是还吃过御膳之外的吃食?比如在外疏忽喝了谁的茶,又或者是谁送来的什么新鲜玩意儿?”
高庸拧起眉头,仔细回想起来,半晌之后才开口:“这些倒是也有过,就在之前,将军府上小公子夫人得了喜脉,陛下赐了许多东西过去,小公子为表心意,专门让人送了些老夫人做的糕点,先前将军才走的时候,府上就送来过,但您也知道陛下素来不喜这些,吃的不多,送来也是搁置在一旁,直到小公主入了宫,这些东西才有人吃。”
游彦眉头紧锁,还要再问,床榻那边传来动静打断了他的话,蔺策已经醒了过来,朝着二人望了过来:“高庸?”
高庸看见蔺策醒来,先行施礼,而后才道:“药在炉上温着呢,奴婢亲手煎的,没经手任何人,陛下您先用了早膳,奴婢就把药送来。”
“嗯,”游彦扶着蔺策坐起,仔细端详了他的脸色,比起前夜好了许多,但还是虚弱,恹恹欲睡,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高庸先行退下吩咐人去准备早膳,游悠蹲在炭火前正跟灰兔子玩,听见他们的动静,才回过头来,看见榻上醒过来的蔺策不由瞪圆了眼,迈着小短腿就跑到床榻前,眼巴巴地看着蔺策,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半晌才轻声唤道:“父皇。”
蔺策被她这一声唤的满腔柔情,抬眼与游彦对视,缓声道:“你倒是给我们找了个好闺女。”
游彦也跟着笑了起来,将游悠抱到榻上,让她挨着蔺策坐好,正要说话,突然听见有人叩响窗棱,他微微蹙眉,走到窗边,压低声音问道:“何事?”
“将军,属下有要事禀报。”
第98章
长乐宫内殿。
游悠被高庸抱了下去, 所有无关人等尽悉屏退, 只剩下游彦与蔺策二人, 以及有要事禀报的暗卫,还有被五花大绑跪在他们面前的迟彻。
游彦的眼角抖了抖,下意识地回头与蔺策对视了一眼, 发现他面上有与自己相似的不解和凝重,定了定心神,开口道:“此为何意?”
暗卫抱拳, 回道:“禀将军, 属下等昨晚受了您的命令,暗中守在长乐宫周围, 免生不测。原本一夜无事,直到拂晓十分, 看见这人从宫墙翻了进来,踪迹可疑, 便将此人拿下,但恐惊扰将军与陛下休息,便拖到此时才来禀报。”
游彦神色复杂, 盯着迟彻看了一会, 才缓缓道:“先将他解开。”
暗卫稍有犹疑:“将军,此人武艺高强,若……”
“无妨,”蔺策淡淡接道,“他跟在朕身边已有近十年。朕想听听, 他会给朕什么样的解释。”
话既然已经如此,暗卫也不好违背圣命,上前替迟彻解了绳索,向后退了几步,但目光却始终牢牢盯在迟彻身上,以防他有什么动作及时做出反应。
比起暗卫的谨慎,其余的二人要淡然的多,游彦甚至还能抽出功夫替榻上的蔺策掖好了被角,而后才起身走到迟彻面前:“迟侍卫现在可以解释了。”
迟彻虽然被松了绑,但仍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游彦低低地叹了口气,缓缓蹲下身:“迟侍卫,你知道的,陛下是如何的信任你。但,你总要给一个解释让我们去辨别。”
“正是因为陛下信任属下,所以属下深觉愧疚,无从辩解。”迟彻缓缓抬起头,落在游彦脸上,眼底有游彦无法理解的情绪闪过,“一切皆如陛下与将军所看到的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