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着,他既留了字条,怕是圣上有交代,一时默然。
抬眸望了眼俞嬷嬷,今日就算她不去,俞嬷嬷想来也不会应,思忖片刻,心下一叹。
也好。
去瞧瞧他此次来雍州究竟所为何。
至子时,贺瑶清卸了钗发,戴上了黑色兜帽与俞嬷嬷一道出了门。
夜色已深,院中寂幽,二人在府中穿梭,竟也不曾碰到仆妇小厮,只廊下几盏孤灯顾影弄姿。
待至小花园,远远便见着蔺璟一人负手而立在甬道尽头。
听到声响,随即转过身来,只在望到贺瑶清的一瞬,他心下一窒,随即心跳骤然加快,几乎霎时便忍不住红了眼眸,颤抖了唇。
原他在来时已然做了千遍万遍的准备,要同她说的话也早默过百遍,可事到如今,人就在他眼前,他竟一时露了怯。
他真是害怕,只怕眼前一切不过皆是梦幻虚影。
是他还沉在梦中不自知。
贺瑶清冷眼望着蔺璟的作态,只不知他又要玩什么把戏,随即施施然上前,二人之间约莫四五步之距时,贺瑶清便顿住了步子,朝蔺璟瑶瑶一福身。
“蔺大人,可有吩咐?”
语态疏离又无比坦然,却让蔺璟心下勐得一痛。
他脑中想过无数种可能,为何她不曾回金陵城去,怕是教她知晓了,原赐婚之事便是他一手促成……
故而对他这般漠然。
林寒涧肃寒风凄凄,朔风肆意拂动廊下萧条的枝干,伴随着呼啸而过的声音,于冬日里头听来便犹如他眼下,一寒如此。
她分明就在眼前,却仍教他陡升穷途潦倒之感。
蔺璟默了半晌,顿首作揖,毕恭毕敬道。
“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25章
犹如梦中说梦,狗屁不通……
贺瑶清望着眼前这个身量高他许多的男子。
看他在她面前佯装出降心俯首的模样,她只能看得见他的发冠,许是风大,微微拂乱了他耳畔几缕发丝。
她已然这般久不曾见过他,原以为若再见,或该愤恨填于心,或该歇斯底里质问他,可都不曾有。
如今她心下只没来由得一阵腻烦,烦他怎的这般没完没了、阴魂不散。
半晌,贺瑶清微呼一口气,敛了心绪,听着俞嬷嬷轻声道,“王妃放心。”
这才朝侧旁的花园行去,蔺璟朝俞嬷嬷示意,遂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贺瑶清行至花园小径,便停住了步子,想来蔺璟要说的话甚为阴私,只抬手示意她再往内行去。
贺瑶清下意识地敛了眉头,不耐道,“男女有别,大人有话,这处说也一样的。”
蔺璟兴尽悲来,他从不知她亦有这般利喙俐齿的一面,轻易便能知晓何样的话能直将他的心腔破开,往他心窟窿上头凿去。
但他知晓,这些全然是他该受着的。
“先头送去的汤圆,可有用?去年冬至原是我二人一道过的……也不知你如今喜什么口的,便只捡着先头你爱的馅儿带了些,路上皆用冰镇着,今日入了王府便寻了小厨房做下的……你……瑶清,你可喜欢?”
那些个汤圆她一个都不曾吃,待知晓了是他送去的后,胃里头就翻江倒海一般不舒服,可如今贺瑶清却不知蔺璟究竟打着什么算盘,只怕一个说得不好,露了把柄,只得一声不吭,只神色不明得瞧着他。
那头蔺璟见贺瑶清连话都不想说与他,心下百转千回,眼中竟染了潺潺热意,只默了又默,待将他凄入肝脾之感全然压下,才启了唇,只嗓音微微有些颤抖。
“瑶清……你可是怪我?”
骤然闻言,贺瑶清只怔楞不知所以,险些要以为自己一时耳背听错了的,他方才在放什么厥词,犹如梦中说梦,狗屁不通。
“蔺大人说话好生奇怪,倒教妾身听不懂,有话不妨直说。”
“瑶清,我知晓你在怨我,我做下了错事,如今悔之晚矣,只徒唤奈何罢了……”
蔺璟还在絮絮叨叨皆表相思之情,面上哀哀戚戚瞧不出来半点假。
可她已然一个字都不想听了,倘或她真是上辈子那个不谙世事的贺瑶清,就算知晓了赐婚的真相,在眼下蔺璟字字句句言辞恳切之下,定然要热泪盈眶的。
只如今这些琼琚之言,教她听来,只余烦躁。她委实想不明白,究竟在他眼里,她是有多蠢钝,才能在事至此之时,仍这般言之凿凿诉相思之情。
少顷,贺瑶清心弦一拨,怕不是圣上见她与俞嬷嬷二人来雍州时日渐久,却半分有用的消息皆未传回,怕她已然心生反心,故而派蔺璟来……以计诱之?
既想明白了这头,再看蔺璟喋喋不休,便只觉鄙夷,随即出声打断。
“蔺大人,妾身乃梁王妃,还请自重。”
蔺璟倏地噤了声,遂抬眼望向眼前人,可她不过垂着眸,眼中平静无波,半点涟漪都不曾掀起,蔺璟的心渐渐下沉,直至坠入深渊,才刚被打断的话,再没有颜面复说一遍。
贺瑶清望着默然不语的蔺璟,眉头下意识地皱起,只为上辈子自己竟为了一个这样反复无常之人葬送了一生而不齿,“大人若无旁的事,这便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