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陈大回得早,日头才刚西挂,陈大便回了。知晓了贺瑶清二人的去意后,原是要一齐用吃食的,全当践行,贺瑶清却知晓李云辞的秉性,只推脱了。
贺瑶清另拿了吃食回屋时,李云辞正襟坐在桌前,见着她入内,便望了过来。
这几日与李云辞在同一屋檐下,脸皮渐厚,被他这般瞧着也不觉有什么不自在的。
待二人一道用了晚饭,期间只听得碗筷微微相碰的叮咚之声。
李云辞虽不曾多言一句,贺瑶清却觉着他与先头好似不大一样,怕不是她瞧错了,眉眼竟带了几分隐隐笑意,想来是明日要回王府,心下愉悦?
待膳毕,二人皆收拾妥当,便早早吹熄了灯火睡下了。
自从来了雍州,贺瑶清便少有睡不着的辰光,只今日那陈氏夫妇二人好似有旁的事,天色已深,回屋后却一直不曾休憩。
原这处屋子隔音便不好,她与李云辞二人话又不多,平日里晚间回屋后便不再多作声,今日隔壁却断断续续传来声响。
初初不过是二人说着话,因着贺瑶清也不是听墙角之人,故而也不曾用心去听,可渐渐的好似声响不大对劲。
“可戴好了?”
“这般金贵,自然戴好了的。”
贺瑶清原还在琢磨是将什么物件戴好,随即便听得悉悉索索的床摇之声,起初不过是隐隐约约,而后便好似地动山摇般,还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唱戏的调儿。
因着夜深屋内静谧,这样的声响便愈发明显。
待教贺瑶清明白过来这是什么声音后,面上倏地便红了起来,已然羞臊得直将整个脑袋都躲入被褥中。
那头的李云辞自然亦听到了声响,日间贺瑶清来问他鱼鳔有何用处之时,他便想到了这一遭,只这样的事却教他如何说得出口,故而当时只道今夜早些睡便是。
哪曾想竟还是被迫听了这样一段“克敌制胜”的活春宫。
只得闭了眼心下默念兵书,全当是入定。
少顷,便听得陈氏的声音,“动静小些,莫扰了兄妹二人诶。”
“我瞧二人不似兄妹,倒似是哪家大户里头私奔跑出来的公子与小丫鬟。”
“当真么?”
“怕是只你还被蒙在鼓里。”
说罢,便又是一阵疾风骤雨。
良久,便听到那陈大的声音,“命且给你!”
而后,便再不曾有旁的动静,想来是雨歇云收。
那头贺瑶清原已然钻入被褥中捂着耳朵,额上都闷出了一层薄汗。只最后陈大那声音委实不算小,待听清了他说的究竟是何意后,竟一时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
不过半晌,便想起如今屋内还有李云辞在,贺瑶清随即捂了唇口,屏息静气,再不敢泄出半点声响。
随即小心翼翼地翻身阖眼,只恨不得立刻睡去。
一时间,屋内又是一阵静默。
只余外头朔风呜呜之声,月影做媒,与树梢缠绕不休。
李云辞于床榻之上辗转,遂缓缓探向内襟,拿出了一个香囊,借着窗外的月光,才见那香囊上头竟绣着一套乌金盔甲与一方画戟,上头竟还用朱线绣了好些血迹,却是栩栩如生。
修长的二指在香囊的花样上头微微摩挲,面上瞧着不过轻裘缓带最是自若不过了,可只他心里知晓,在初初见到这个香囊之时,心下骇然为几。
饶是眼下,万籁俱寂之刻,胸臆间亦全教汹涌澎湃的念头充斥着。
那朱线勾勒的,不仅是盔甲,还有他伫立不明的心意,渐渐有了轮廓,落在心房的一角,而后四散至四肢百骸……
这是他的盔甲,乌金打造,只一眼便能与旁人的盔甲区别开。
想来世上只一套,除了他再不会有旁人有了。
可他从不曾在她面前穿过,唯一一次落了她眼的,便是她刚来王府不久,乌木斯突袭的那回,她随众人在梁王府府门口迎他……
那时他分明见她眸中含泪,却教偏见蒙了心,只心底嗤笑她合该去唱戏……
如今白驹在目,教他心生愧怍,唯余卑陬失色之感,顼顼然而不自得。
屋内静得宛若针落,李云辞的咚咚心跳声于这黑夜之中便尤为明显。
“你可睡了?”
话音刚落,李云辞便又生出无端的懊恼来,他分明不知晓要与她说什么,便这般堂而皇之地冒犯于她。
可这样一个静谧的夜,却只有他一人辗转悱恻不得安宁,他心下微微不甘,便想唤一唤她……
若她已然睡去了最好,便只当是他一人于黑夜中的胡思乱想与情不自禁罢。
但若她还不曾睡着,他又要说与她什么?
只说先头是他误会于她,让她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这样没脸的话他委实说不出口……
不待李云辞百转千回地纠结完,墙角的床榻之上的动静便教李云辞心跳倏地窒住了,下意识连唿吸都放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