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正是鸦默雀静之时,却不知是从何处起了风,竟有几缕微风掠过繁叶沙沙作响,许是有几片薄叶被扫下,那落下轻叩于屋门窗牖上,发出轻而又轻的“钋钋”之声。
李云辞又是一夜未眠,翌日一早,天不过刚擦了亮,便起了身,漱了口净了面便出门往东院去了。
时辰尚早,清晨的日头还不曾挑开氤氲了一整晚的雾潋,只绕着院中层峦的假山凉亭掠影,不知可是快要落雨,李云辞行于廊下,只觉院中闷得不行,连唿吸都渐沉渐深。
不多时,待至东院秦氏屋门前,赵嬷嬷正端了吃食从檐下另一头过来,见着李云辞,忙上前见礼。
“王爷可是来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已然起身了,快请入内罢。”
李云辞面上含笑,遂推门入内。
内里秦氏见着人来,面上亦是一喜,“阿辞。”
“儿子来陪母亲用早膳。”
说罢,便在秦氏下方坐下。
秦氏赶忙吩咐赵嬷嬷再去拿一副碗筷来,又朝李云辞道,“我不过用些清粥小菜,可要吩咐人再给你另拿些来?”
“不必麻烦,母亲用什么我便用什么,不用另为着我忙。”
话虽如此,秦氏只道他平日里头公务繁忙,早间用得这般清淡怕是不经饿的,遂不管不顾得赵嬷嬷吩咐再拿些糕点。
不多时,赵嬷嬷便复拿来了好些精致的糕点。
李云辞见状,“怎的竟这样快。”
秦氏但笑不语,倒是赵嬷嬷开了口,“王爷有所不知,老夫人不知王爷何时会来,便总让小厨房时刻备着些,若王爷来,便能即刻用上一口热乎的。”
秦氏听罢,眸含怨怪,“说这些作甚。”
那头李云辞闻言,心下竟又是好一阵酸涩。
原本要问出口的话一时便也说不出了,只默默与秦氏一道执筷用膳。
待膳毕,赵嬷嬷入内来收拾了,随即又奉了茶。
李云辞心下揣了事儿,便正经地坐着饮茶半点要走的意思皆无。
半晌,才装作不经意摇了摇头道,“昨儿东珠去了我那头,又是好一阵闹腾,真不知要何时才能长大。”
听着分明是嗔怪的意思,是李云辞唇边含着笑,教人听来倒是甚为亲昵。
言讫,秦氏随即抬了眼眸望向李云辞,见他言笑晏晏的模样,复道,“东珠原就是这样的性子,你与她一道长大,又大她许多,她是何心性你还不知么?不过是嘴上不肯饶人了些。”
“母亲还惯着她,前几日她一直待在我衙署里头,衙署是何地方,又皆是男子,当真半分避讳也没有,我不在,母亲也不说她几句。”李云辞只不动声色地顺着秦氏的话头往下说。
“我哪里能惯,从小除了她阿耶便只有你能管得住她,她亦只听你的。”
“东珠那样的性子,交给旁人,我是真千万个不放心,她自小没了阿娘,我便视她为己出,只恨不得日日在跟前瞧着才好。”
李云辞笑道,“只女娃儿总是要长大的,日后也总要成人家的新妇。”言讫,竟还露出三分怅然若失七分不舍之感来。
这厢落在秦氏眼中,已然喜不自胜,忙道,“原你们二人自小就亲,阿娘原就有这个念头,只怕如今热孝未出你会不应,故而还不曾说与你,昨儿我亦问过东珠了,她亦与你是一样的心思。”
李云辞按捺住心下跳动无章,端起茶盏,复抿了一口,才抬眸望着秦氏与其对视。
“阿娘这是说得哪里的话,昨儿不是还要将那颖婉送至我院中么,怎的如今又在说东珠。”
“我是瞧着你院中无人,饶东珠再好,到底还小,怕是不如悉心□□的颖婉来得体贴。”
闻言,李云辞面上的云淡风轻竟再也挂不住,“咯”的一声将茶盏置于桌面上,一字一句道,“母亲这些话,也曾说与她么。”
话音刚落,秦氏便倏地沉了面,一个挑眉,朝李云辞看了过来。
“你这是何意。”
“母亲知晓我说的她是谁人,亦知晓我是何意。”
李云辞亦回望了过去,二人四目相对。
却不过一瞬,李云辞随即垂了眸,缓缓起了身,轻声低喃。
“儿子如今在热孝,母亲原是知晓的,何苦与她说这些。”
说罢,再不曾多言,转身推开屋门出去了,只留秦氏面色难看坐于堂内。
李云辞出了东院却不曾往衙署,而是径直往南院去。
分明还不曾入夏,却不知为何院中闷热无比,日头高悬,却半点驱不散层峦的积云,教人瞧着无端喘不上起来。
回廊九曲,甬道深深,落在青瓦下,分明是最清爽凉快的所在,可何着院中的鸟叫虫鸣升腾跌宕,直扰得他心下烦乱无比,脑中思绪翻飞。
待至南院书房,推门入内,在案几旁坐定,才缓缓舒出一口气来。
只这一坐,便坐了一天,他分明累极,可心下却犹如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只在胸膛间起伏着,不知何为。
阿二原在屋外候着,李云辞嫌他的影子落在屋门上凭白惹他心烦,便将他遣到旁处去了。
待至傍晚,暮霭沉沉,院外昏黄的日光透过门缝窗缝投进来几根笔直的金线,只称着书房内更是昏暗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