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看他,他那头便与她四目相对,倒是半点避嫌忌讳也无。
这李云辞近来好似闲得很,隔三差五便能在对过瞧见他,不是与李宥一道,便是与旁的贺瑶清不认得的人一道。
若是那日李云辞头回登门来,贺瑶清还为着李云辞是否认出她了而心生不确定,可如今李云辞这番作为,只稍她不是个傻的,便能知晓李云辞定然是认出她了。
可她心下除却慌乱烦闷外,便只余因着他这般阴魂不散而心生腻烦不愉之感。
她委实想不明白,先头不是都说清楚两讫么?怎么眼下又这般反复,是来瞧她笑话来的么?
只当即收回了视线,菱唇轻启,“哪个是在瞧我,分明是瞧着咱们二楼窗下那几棵老树呢。”说罢,盈盈向内行去,再不逗留。
绣娘们闻言,便似是打开了话匣子,“原只说苏掌柜便是相貌堂堂之人了,与那郎君相较,云泥之别。”
“莫说模样如何,便瞧看举手投足的气势,想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才是。”
“依我说,虽说咱们掌柜是寡妇,可我瞧着,生得美,手艺又好,天王老子都配得的。”
话至此,众人更是附和不止。
贺瑶清只得出声,“愈说愈没有谱儿,快些住了罢。”
可众人嬉笑着哪里肯善罢甘休,贺瑶清面上讪讪,干脆敛了裙摆绕过屏风径直下楼去了。
寻了翠儿将这月的账簿拿出来,随即抱了算盘挑弄那算盘珠子。
最早开铺子时,她原是不会打算盘的,不过是将那算盘珠子一颗一颗拨弄。如今几月过去,虽说不如账房那般能将算盘珠子咯咯作响如琵琶轻弦铮鸣,却也是学会了的。
不过那账簿早在接完订单那几日便核算过了,再对也没有了的,只如今贺瑶清便是想给她自己寻些事体来做。
待打完了算盘,便又吩咐翠儿将先头订单的尺寸再翻出来核对。
如此一通忙碌,这才将心头那隐隐烦闷之感隐去。
这日月初,寻雁堂外头又早早地排起了队伍,贺瑶清不曾躲懒,起了个大早,忙忙碌碌都不曾有机会吃口茶水,只不停地替人丈量身形尺寸记录款式绣样。
待忙碌了一阵,顺着大敞的门向外瞧了瞧高挂的日头,遂吩咐翠儿准备酸梅汤去。
翠儿最是勤快,不多会儿便端了一托盘出去了,再回来时托盘已空。
却面色微红步履局促,贺瑶清瞧着翠儿复入内间去,遂敛着眉头跨了门槛探身出去一瞧,不过一眼,便明白了翠儿才刚那冒失的缘由。
李云辞如今正好整以暇得排在队伍中,见着她竟还厚颜无耻地朝她勾了唇角。
贺瑶清见状,哪里有好脸色瞧与他,面色一凛,旋身入屋了。
那头李云辞这几日寻雁堂的规矩摸了透,这日一早便赶来排队了,却不想还是来晚了一时,便只排在了队伍了居中靠前之处。
因着阿九眼下已过了头三月,胎相稳固,故而阿二又回了李云辞身旁。
今日便是阿二与乾方一道陪李云辞来了这处。
若说乾方为人细心周到,那阿二便是十二分的细心与周到,惯是会瞧眼色的,亦比乾方油滑得多。
二人原是要替自家主子来排,可李云辞只道不用,甚至还吩咐乾方,若无事便莫要总是露面。
乾方无法,只得退至一旁,转身入了一条小巷,而后足尖轻点上了屋顶,再不见踪影。
李云辞正排着队,长街尽头来了一顶四人抬的轿子,待至寻雁堂门口时停了下来。
轿夫掀了幕帘,从内里走下一男子,正是苏凤卿。
那苏凤卿侧转过身朝长长的队伍望了一眼,眸中瞧不清神色,因着李云辞惯是个出挑的,二人自然一眼便对上了,苏凤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一个挑眉还朝李云辞顿首作了一揖,礼数最是周全,可随即队都不曾排,转身径直跨步上了台阶,踏过门槛入了内。
这厢落在阿二的眼眸中,四下环视,当即替李云辞敛了衣摆离了队伍向寻雁堂行去。
只门口却有人将他拦下,一旁的李云辞面色沉沉,阿二随即开了口,“才刚有人不曾排队便进去了。”
不想正在排队的人们却道,“那个是苏掌柜,与寻雁堂的掌柜本就相识。”
“就是,人苏掌柜怎么会与我们一道排队?”
一时之间,附和之声、轻笑之声,不绝于耳。
李云辞从始至终不曾发一言,只面色更沉,身侧的阿二见状,心下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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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苏凤卿入了内,贺瑶清正在伏案记录上一人丈量下来的尺寸,见着来人,遂抬了面,笑脸相迎。
“苏掌柜,今日如何得空前来?快快请坐。”
苏凤卿却不急着做,敛衽行了一礼,“今日来,原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请瑶娘替我做一件衣衫——”
不想话音刚落,那头李云辞与阿二一道跨步入内。
“苏掌柜好厚的面皮,我当苏掌柜入内来是何事,原还是插了众人的队走后门来了。”
阿二言讫,李云辞神色淡漠,连正眼都不曾朝苏凤卿再瞧一眼,只唇边隐隐勾了笑意,想来阿二方才所言,甚得他心意。
李云辞入了内,只立身于柜台前佯装瞧着柜上摆着的绣样。
贺瑶清闻言,当即不愉,又瞧李云辞那般装模作样的架势,心下忍不住嗤笑。
先头因着报答苏凤卿,贺瑶清定期有新式的绣样给苏凤卿,今日苏凤卿却开口要做衣衫,他原就是开绣坊的,要做何样的衣衫他绣坊做不得?既是开了口,定然是要她做他绣坊做不得的,那除了寻雁堂开业那件“无缝天衣”之外,想来不会有旁的了。